老人收回目光,接著說道:“我至今都還記得,那天是七月十五。”
“七月半,鬼開門。”在民間,七月十五是大凶之日,相傳這一日鬼門會大開,陰氣極濃,有百鬼夜行,陽人要退讓,過了午夜,更不許出門。
李羿塵的生日恰是此日。
聽到老人的話,他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他忽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揣測。
九年前,那場大火的始作俑者,會不會與這件事有關?
雖然沒有任何的證據,但李羿塵此時已經憤怒起來了,他握緊了拳,血管在面板中突起。
他看向老人,道:“老爺爺,你知道兇手是誰麼?”
老人沒有回答,只有搖頭。
風已停,雨已落。
世界一片模糊,老人的身影也逐漸變得模糊、渺小起來,他佝僂著身,目光遠視。
李羿塵已起身。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船頭的孤獨老人,然後,轉身,緩緩地走入了船艙。
老人沒有去看他。他只是看著煙波微茫的河面,看著從雨笠上滑落的雨滴。
然後,他又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
一聲嘆息中,飽含歲月滄桑,不知道藏有多少辛酸故事。
六十年,是一個尋常人的半輩子,但是對於他來說,卻只是滄海一慄。但有誰知道,那滄海一粟的六十年,有多麼悠久呢?六十年,到底還是六十年,不會因為他活過了萬歲而改變。
“這麼說,那世外桃源還邪乎的很,死過那麼多人。”張揚子皺眉道。
李羿塵顯得很平靜,道:“所以你們還是最好別去了,我一個人去就行。”
崔平安急得跳起來,道:“小羿塵,你說什麼屁話呢!既然危險,那當然更要一起去,咱們當兄弟的,說好的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
李羿塵淺笑道:“你們能陪我來,就已經盡了兄弟的情分,我又怎麼能看著你們受傷?”
語聲很溫柔,他的眼神在此刻突然變得很平和,就像是陽春三月裡拂過垂柳的清風。
他終究還是太善良。
張揚子突然抓住他的肩頭,道:“李羿塵,哥幾個走江湖,你知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麼?”
李羿塵一怔,道:“是什麼?”
張揚子道:“義氣!”
說這句話的時候,張揚子的臉色突然變得無比嚴肅,見李羿塵快要紅了的眼眶,他又接著道:“所以,咱仨兒必須一起去,義字當頭,豈有退縮之理?棄你於不顧,更是大大的不義,懂不?”
李羿塵不住說道:“謝謝你們。”一面說著,淚珠忍不住花花滴落下來。
張揚子輕輕地抱住李羿塵,道:“哭什麼?都是兄弟!”
雨已停,但天色還是陰沉沉的。
烏篷船依舊在向前。
遠遠地,已經可以看見岔路口,和那一座粉色的小島。
島上桃花鮮豔,岸邊青草芬芳,已站在船頭的張揚子忍不住微笑起來。
李羿塵跟著微笑。
搖著雙槳的斗笠老人,在此時也露出了一抹罕見的微笑。不過,這種微笑並不是發自心裡的善意的微笑,而是一種詭異的、令人怵惕的、發麻的微笑。
沒有人察覺。
等李羿塵的目光無意中看向老人時,老人已經收回了微笑,斗笠的笠簷也蓋住了他的面目。
沒有人可以看見他的真面目。
他本身,就是一種“神秘”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