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覺淺這次探病其實不用帶東西,但她不喜歡空手上門,才象徵性地買了束花,帶了桶湯。
但這湯如果不是她親手做的,便是多此一舉。
顧宅上上下下那麼多傭人,完全用不著她帶一份自家傭人做的湯過來。
“啊,這個……”
顧念安從少女的支支吾吾中得到了答案。
他盯著頭頂的天花板,語氣中帶著淺淺失望,“唔,反正不是你做的,那我不願意喝也沒關系吧?”
鐘覺淺失笑,“你的意思是,如果是我做的東西,你就算再沒胃口也會給我個面子嘗嘗?”
“不是嘗嘗。”
少年的嗓音因發燒而喑啞。
“我會全部吃掉。”
鐘覺淺聞言,將湯碗放回小桌上,她一把掀開少年身上的被子,拽著他的兩隻手腕,將這根死賴在地裡的蘿蔔薅了出來。
顧念安本來現在思維就有些遲鈍,又意外被她這麼粗暴地對待,人直接呆住。
等他回過神來時,就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床上,腰後墊了靠枕,身上的被子也被重新拉高到胸前,邊角掖得很嚴實。
而鐘覺淺正把湯碗放到他手裡,又從外面扶著他的雙手,讓他把那隻碗捧好。
兩人捱得很近,他的視線正對少女的側臉,能清晰地看到她睫毛翹起的弧度。
他突然就很想觸碰她。
想得不得了。
但他什麼都不能做,下一秒,就連他手背上那一份奢侈的涼意,也隨著少女的離開而消失了。
鐘覺淺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你還真敢說,我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你吃我做的飯也不怕把自己毒死?”
“你現在燒得太厲害,嗓子都啞了,不能再拖,快點把湯喝完,趕緊去輸液。”
鐘覺淺本來還想再說兩句,比如讓他不要再鬧小孩子脾氣之類的,話都滾到舌尖了卻又難以出口。
因為顧念安表現得太難過了。
少年捧著碗怔怔地坐在床頭,眼底彌漫著悲傷的霧氣,像是丟失了珍貴的東西難以找回,整個人輕輕一碰就要碎了。
他怎麼了?
鐘覺淺想了想,覺得少年這副模樣應該與她無關,可能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你……”
不用她再出言催促,顧念安低頭開始喝湯,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響都沒發出來。
鐘覺淺忽的心就軟了。
她輕聲道:“你先把湯喝完,等輸過液,你還得在飯後再吃一次藥,那頓飯我來做,讓你嘗嘗我的手藝,好不好?”
顧念安聞言頓了頓,緩緩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虛弱的笑,“好,聽你的。”
得了承諾,少年果然表現得很乖。他喝光了湯,把燉得軟爛的排骨和玉米也吃了個幹淨。
清淡滋補的食物將空虛許久的胃填滿,他也總算能夠進行輸液了。
鐘覺淺將椅子搬到床頭的輸液架旁坐下,望向床上正在打吊針的少年。
“念安,我知道你很困,但你至少堅持半個小時再睡好嗎?”
她接著解釋道:“你剛吃過東西,立刻就躺下太傷胃了。”
顧念安偏過頭看她,眼神朦朦朧朧的。
從早上一直高燒到現在,他的狀態差極了,有些淩亂的發絲下,臉色白得近乎透明,像是烈日下隨時會消融的雪。
雪上落了大片大片的桃花,極致的豔,那是他臉上浮現的酡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