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泠倒了兩杯茶,坐在院子裡的青年一身藍衣,自有一股如玉般的溫和之氣,手撫著一顆無名樹。
濁世佳公子,遺世而獨立。
只看他的神情,不會有人能發現他看不見,那樣的對樹木新生的喜悅,純粹至極。
花滿樓在檢查樹木的情況,看來是大好了:“活過來了,能熬過冬天了。”
他收回手:“上次來看還是病懨懨的,植物的生命從來都是意想不到的頑強啊。”
“你照看了它好久,它當然是領情的。”曲泠道。
花滿樓微微一笑:“這是它自己的造化,能好好的活得久些,永遠是好的。”
曲泠將茶遞給花滿樓,他沒有半點大家公子的壞脾氣,一兩銀子幾斤的普通茶葉,也能喝得像西湖龍井。
掃過雪的地還很滑,曲泠慢悠悠地走:“今天沒到飯點就來了,是要說點什麼嗎,還是無聊要和我下幾局祺?”
花滿樓遂道:“捎來了某個人的飛鴿傳書,只是他的鴿子鬧騰得不得安寧,是捎不來了。”
陸小鳳的信鴿啄了一早上他的窗子,吃飽了飯就跑,比信主還有個性。
而麻煩很有個性的鴿子傳回來的信,寫了簡短的六個字。
“黑衣人,木道人。”
親自確認了的陸小鳳對自己的好友死心了透徹,一個字也不再多寫。
“李園我去過了,李探花說他做好了完全準備,如果有合適的時機,先發制人他也願意。”
花滿樓一一說來:“陸小鳳大概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會比假木道人先入城。”
陸小鳳離開的日子,是花滿樓協助李尋歡在給陸小鳳打掩護,木道人入城的訊息傳開後陸小鳳這個朋友必然要去見他,所以陸小鳳必須比假木道人先回來。
“回來後請他吃一頓吧。”曲泠唏噓道,“他可忒慘了。”
“那你們得一起吃一頓才行。”花滿樓揶揄。
曲泠陸小鳳慘的不相上下,大哥不笑二哥。
花滿樓壞心眼不多,可偶爾發作使得好不厲害,短短一句說得曲泠馬上就紅了:“廚子吃飯那你去下廚,給我們炒兩個菜來。”
花滿樓巋然不動:“可惜我下不了廚,不然還真要試試。”
良心作痛的曲泠光速敗下陣。
隨著對花滿樓瞭解的深入,她一看見花滿樓灰濛濛無光的眼睛,心裡就不大舒服。
小乞丐們玩起了拍手板的遊戲,花滿樓側耳傾聽笑聲,揚起溫柔的笑意。
曲泠擰巴了一會兒,藉著這個氣氛,忐忑地開口:“我可以問一個不太禮貌的問題嗎?”
“問吧。”花滿樓很寬容的。
正因如此,曲泠支支吾吾地:“你的眼睛……是怎麼失明的呀,可以問嗎?”
花滿樓靜止了。
孩子們的笑聲還在流動,腳下踩的雪粒緩緩裂開,明明一切還在照常升起,他卻徑直脫節。
“七歲那年中過毒,經脈出了問題。”沒有沉默太久,只有一口茶的時間,他平靜地說。
不是李尋歡的強顏歡笑,好似輕舟已過萬重山,過去的痛苦都被看淡。
輕拿輕放間,就可以說出來:“那以後就看不見了。”
“……”
曲泠落入了自責的情緒裡,她想的是說不定,說不定她能幫幫花滿樓呢。
可是真聽見的時候,她又覺得自己做了件大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