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月色
晉陽在收到趙吉的進宮旨意時,並不想去,但涉及自己的女兒,縱使不情願也還是走了這一遭。許多年沒來皇宮,再見這雕欄玉砌,琉璃金瓦,倒生出幾分兒時的懷念來。
晉陽踏進禦書房,遠遠就聞到一股極其濃重的中藥味,她秀眉微顰,看見趙吉的模樣不免吃了一驚。簡直就像是枯枝子上裹了一層皮,好似下一秒就要歸西。
“不知陛下詔本宮來所為何事?”
趙吉咳嗽了兩聲,帕子上染了血,他氣若遊絲的回道:“你為什麼要殺雲姬?”
晉陽頓時沉了臉色,寬大的袖袍掃過地面,她轉身欲走:“如果是興師問罪就免了,本宮該歇午覺了。”
趙吉對她的性子早一清二楚,也不賣關子,“她是你的女兒。”
驚雷入耳,晉陽停下腳步,轉過身,眸中一片猩紅,狀態好似要吃人:“你說什麼?”
“當年慕容乘禦並未對你的孩子動手,反而教養到青樓,仔細照顧。可慕容乘禦被你殺之後,雲姬也失去了依靠,青樓慣是捧高踩低的東西,她的日子也難過起來。不得不被逼著接客,她為了活命,攀上了趙雲瀾。”
晉陽把桌案上的奏摺全部掃落在地,帶著蝕骨的恨意,咬牙切齒的問:“你查到我女兒的下落為什麼不告訴我!”
趙吉見她這般癲狂的模樣,反而神情極其冷淡,“皇姐何必如此發問?你手中又何嘗沒握著我的把柄!”
趙吉對此好像還不解氣,繼續拿刀子戳她的心:“再說了,本來雲姬身為雲瀾的寵妾,只要細查都知道他們二人並無實質關系,一直相安無事。你說雲姬好端端的怎麼見了你一面,就死了呢?”
晉陽拔下頭上的金釵,猛地向趙吉刺去,金釵的位置最終停留在他的眼睛處,僅差一寸就能戳瞎。“連個人都不帶,你當真以為本宮不敢殺你嗎”
趙吉不僅沒害怕,甚至還笑了。“你盡管刺,不過刺完之後,你怕是也難走出這個門。就是走出了這個門,你說各路宗親忌憚你許久,有了弒君的由頭,他們會不會對你開戰?”趙吉抬起眼眸,寸寸寒冰:“你說趙國皇室自相殘殺,顧北堂這個帝位想來奪的是相當容易。”
晉陽不情不願的收了金釵,指甲嵌進肉中,生生刺出血來,她聲音嘶啞,“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哪有本事敢讓皇姐做事,只不過是想提醒一句,如今要是再明哲保身,向顧北堂投誠,皇姐的下場怕不是要比我這個不久於人世的病秧子還慘。”
晉陽還欲再說什麼,趙吉卻懶得聽了,召了侍從送長公主出宮。
晉江沒回公主府,她出了宮之後,直奔太子府找到趙雲瀾索要雲姬的屍骨。趙雲瀾深知他這個好姑姑比那黑心蓮還要毒,怎麼可能就這般讓她入了意。
趙雲瀾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的端著茶,一副漫不經心的的模樣,看的人火氣直沖腦門。
“姑姑,雲瀾不太明白你說的意思?”
晉陽剛應付了個病狐貍,實在是不想再應付這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狡詐狐,主動放低了姿態。
“實不相瞞,雲姬乃姑姑的親生女兒,姑姑聽信他們奸言釀下大錯。我知雲瀾定然憐惜姑姑一片苦心,你若把雲姬的屍骨交於我,我手下的十萬將兵,皆由你差遣。”
趙雲瀾眉梢微挑,佯裝驚詫,“什麼!雲姬竟是姑姑的女兒!這這這,何人如此歹毒!”
晉陽見女心切,從袖子摸出虎符放到了桌子上,“雲瀾,我把公主府所有的金銀珠寶以及手下兵力,盡數交於你。我只有一個要求,我顧北堂的人頭祭奠我那苦命的女兒!”
趙雲瀾落在虎符上的眼神發沉,深沉如淵,面上依舊帶著和煦的笑意:“姑姑放心,雲瀾定當不辱使命。”
等送走了晉陽,趙雲瀾在梅花亭中溫了一壺酒,坐看花落,落日餘暉。
直至夜涼如水,銀盤懸於墨色天幕,他仰頭飲盡杯中酒,喉間火辣,卻又放肆的笑出了聲,灑在他身上的銀光,莫名說不出的悲涼。
沒人知道他這一夜想了些什麼,只是在天光乍洩之時,趙雲瀾身披銀甲,手持寒光,走上了親筆為自己寫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