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銀槍白馬
映月梨花扇被毀,顏寧悲痛欲絕,自那日起,徹底病了,每日都是苦澀至極的湯藥,整個人瘦的脫了相。
滄笙踏歌是個極其安靜的院落,日光穿過葡萄花架,落下散亂的碎影,開啟窗戶,看著外面春意盎然,她不由得想起來走走。
還沒起身。就聽見外面敲鑼打鼓的聲音,她眉頭緊鎖:“語兒,這是怎麼回事?”
謝語兒用手探了探顏寧的額頭,終於退了燒,放下心,有些為難的開口:“小姐,今個是昌樂大婚。”她特意沒提顧北堂,就是怕顏寧難過。
顏寧心中痛到麻木,面上波瀾未起:“替我梳妝吧!”
謝語兒一驚,“小姐,你要去哪?”
“爹雖然不認我,但我的紅纓槍還留在統領府,我想回去看看。”
謝語兒欲言又止,終是沒開口,嘆了一口氣:“小姐,今個搭什麼衣服?”
“金釵挽鬢,紅衣流雲。”
“小姐,不管你去做什麼,語兒永遠陪著你。”
顏寧把她拉到自己的床邊:“語兒,我很多次覺得自己就快死了,心疼的窒息,我以為他是心中有我的,原來只是他向上爬的梯子。”
謝語兒沒說話,這時候說什麼都是沒用的,這半個月以來,顏寧始終把這些事情憋在心裡,不曾吐露半句,她沒問小姐恨不恨顧北堂,若是自己怕也是恨不得殺了這個負心漢!
“我因不是處子之身,始終對他心中有愧,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也不曾後悔過,我接受不了和其他女子共事一夫,何況那人還是昌樂,所以自願和離讓位,可他們二人竟逼我至此!”
“小姐....”
“語兒,你是知道的,我這輩子最珍視的東西,無非娘親留下的三件遺物,鳳凰花燈,被歹人毀了;映月梨花扇,被昌樂和顧北堂毀了;同心如意玉佩,我送給了顧北堂,總得取回來。”
顏寧聲音滿是沙啞,帶著死寂,她笑得悽涼:“他與我和離,我只是怨他,怨他不忠,怨他那麼愛功名利祿,怨他戲弄我一片真心,可他為了討好昌樂,毀了映月梨花扇之時,這怨變成了恨!”
謝語兒抱住顏寧,豆大的眼淚砸下,她再怎麼心疼,也終究體會不到顏寧的苦楚。
“小姐,你怎麼不告訴莫小王爺拿來的那把扇子是假的,有他幫您也是好的。”
顏寧搖了搖頭,“他是一片好意,他兩位哥哥想盡辦法庇佑他不受風雨,我怎可因一己之私,拉他再淌這趟渾水。”
“可小姐,那把扇子,那把扇子....”謝語兒沒再說下去,外界都傳顏寧是這天下最受寵愛的女子,何其尊貴?可誰又知道,顏寧這些年過得有多苦。
“罷了,過去這麼多年了,留下吧!總得有個物件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仇恨。”
——
“老爺,您對小姐會不會太狠心了些?”外面鑼鼓震天,他也聽到了,不免更心疼起顏寧來。
顏玉衡良久沒有口,昏暗的光線打在臉上,神情晦澀不明,可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悲痛之色。
“老爺,今個顧北堂和昌樂公主大婚,您看,要不去把小姐接回來?”
顏玉衡動了動嘴,卻什麼都沒有發出,若是顏寧在這的話,就會發現,一向英姿勃發的大統領,鬢間居然增生了那麼多的白發。
“老爺,不是我說,您這幾天在朝堂之上,針對新科狀元的事情,已經讓聖上起疑了。”
“我看不得寧兒委屈,我真想一劍斬了他。”
“可老爺,你的威望您是明白的,您帶頭針對新科狀元,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將都會下意識排擠他,他不好過,看在聖上眼中,就成了釘子,太冒失了。”
“王福,這些年,我不曾愧對任何一人,唯獨愧對寧兒,他年幼失母,我遠在邊疆,錯過了他的成長,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人欺負,是否受了委屈,我一概不知...”
“我是這天下的守護神,鎮守邊疆,庇佑百姓,可我也是一個父親啊!這些年,小心謹慎,戰戰兢兢,生怕行差踏錯,不敢有任何私慾,唯恐愧對百姓,愧對顏家,愧對聖上。可現如今我想回護一下寧兒,都成了別有用心!”
王福紅了眼眶,“老爺,我明白了!”
顏玉衡嘆了一口氣:“我如今也做不了什麼了,聖上把昌樂公主嫁於顧北堂,這是擺明瞭要重用,而且他也確實是個有本事的人。”
“老爺,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我這身老骨頭,南征北戰算算也有二十六年了,退了吧,讓聖上放心,也給我朝武官多些歷練機會。”
“老爺,放得下嗎?”
顏玉衡笑了笑,這個笑容包含著太多的東西,像是在那一瞬間看見了年少意氣風發的自己,披銀甲,戴星辰,身下烈馬仰天長嘯,手中銀槍橫掃四方!
“以前我一直覺得,武將戰死沙場這一生才算得圓滿,才是最高的榮耀,可我不是自己,我已然虧欠夫人,現如今只想帶著寧兒去江南,遠離京中的是非,也離開朝堂這個大染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