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清心鈴
不晝城的城主府屹立在高高的亂心崖上,是這整片城池中最接近月亮的地方。
白皙俊朗的青衣少年站在崖邊,黑發束起,唇角帶笑,整個人好似發著光,與周遭黑漆漆血淋淋的幻境格格而不入。
他手裡拿著一隻玉瓶,正在給他身前的桃花樹澆水。說來也是神奇,這不晝城裡終年見不到太陽,一年四季都寒冷潮濕,偏偏他身前這株桃花樹開得極為茂盛,在月光之下,彷彿大朵大朵粉色的柔軟的雲朵,風一吹,花瓣飄落,令這荒蕪寂寥的亂心崖變得如同夢境。
邢棺站在屋內,隔著一扇窗看著少年的身影,淩厲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一道疤痕自他臉上從左到右貫穿而過,毀去了他的容貌,也為他添了幾分戾氣。
這個叫林少卿的少年是他的下屬半個月前帶回來的,說這看起來頗為無害的小子就是不晝城中近來頻發失竊的罪魁禍首。
這點兒小事,本輪不到他這道主來管,偏偏林少卿上門找死,樑上君子當到了他的頭上。
邢棺本想一刀砍了他,林少卿卻笑嘻嘻地看著他,說道主大人,您最喜歡桃花了對不對?我有法子讓你栽在亂心崖上的那株桃花樹開花,只要你留我一條命,讓我留在你身邊,我就天天為你澆樹。
邢棺愣住,亂心崖上那株桃花樹是他三百年前親手栽下,因一直不曾開花,又種在城主府後方的亂心崖,所以一直沒人知道這是株桃花樹。
握刀的手不知為何就頓住了。
邢棺眯起眼:“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少年仍笑嘻嘻的:“和道主有關的事,我都知道。”
這話說得十分曖昧,邢棺卻根本不吃這一套,抬了抬手,讓下屬押著這人去了亂心崖。
這株桃樹他帶回來了三百年,花了不少功夫,始終沒能讓其開出半點花。
而這林少卿不知是用了何種手段,竟真的讓亂心崖上綻開了大片粉色的雲彩。
後來查出這林少卿是不久之前一手策劃出破劍臺一事的主謀,手持麒劍,修為高強,在這魔道中也算是個人才。於是邢棺也就讓他留了下來,除了澆樹,偶爾讓他去跑跑腿,做些雜事,林少卿倒也都能做得面面俱到。
只是……
只是林少卿對他的態度,實在太煩人。邢棺不沾風月,不近男女色,但並不意味著他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木頭,林少卿分明是對他有意思,那雙多情的眼有事沒事總愛往他身上飄。偶爾自己去賞花時,也會被塞上幾句曖昧的話。
卻僅限於此。
邢棺當真是摸不懂這人的心思,他收回視線,卻聽下屬在門外通報:“道主,府外有人前來求見。”
邢棺道:“誰?”
“那人戴著面具,看不清長相,但……他帶著麟劍,說是來找林少卿的。”
麟劍?
麒麟雙劍是對劍,既然那人手持麟劍,想來與林少卿關系匪淺。
邢棺道:“告訴林少卿,再派些人去盯著。”
“是。”
他轉身靠在書案旁,擺弄案上朱印片刻,耳旁聽見亂心崖上傳來細微聲響,心頭一動,鬼使神差地隱去身形,跟了出去。
“林道友,看來你日子過得不錯啊。”
林少卿剛踏出城主府,一眼便見到了戴著面具的江赦。他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哎喲,不敢當不敢當,就是我日子過得再好,又哪裡比得上江道友你日日溫香軟玉在懷來得舒心。”
說著,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四周暗處的眼線,連眼神交流都不需要,江赦已先邁開步子,朝城內走去。
林少卿莞爾,跟在他身後,慢慢悠悠。
片刻後,兩人在倩雲閣前停下。
前世瞞著城內諸多眼線謀劃褫奪道主之位時,他們便大多是在這倩雲閣內謀事的。
原因很簡單,一來倩雲閣這種尋歡作樂的地方,哪怕你日日出入,待在裡面時間無論長短,也不會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二來麼,這裡面的保密性不錯,哪怕設隔音陣也不會有誰覺得奇怪,且絕不可能有誰突然闖進來。
他們要了間上房,倩雲閣老闆收了靈石,抬眼一看,笑了起來:“這位客官又來了。”
說著朝江赦身後一瞟,對上林少卿笑嘻嘻的目光,臉上神情一僵,顯然有些沒想到江赦帶得不是上次那位,連忙輕咳兩聲,尷尬笑道:“哎,喝多了喝多了,認錯人了,瞧瞧我這記性,不好意思啊……”
上樓時,江赦聽見林少卿在他身後戲謔道:“江道友好興致……就是不知道那位知不知道你來找了我,還到了倩雲閣來,若是因我讓兩位關系生了罅隙,那就太不好了。”
他說著“太不好了”,但聽語氣,更像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