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卿先前告訴江赦,他身死後,謝允出手殺了很多很多人,宛如從地獄歸來的修羅,手上身上皆沾滿了鮮血。
江赦對這番話,本只是半信半疑。可現在他切身體會了所愛之人身死的悲憤,若他與謝允身份互換,恐怕只會做得更出格。
“是我自己。”謝允道。
他的語氣很平靜,臉上神情更是沒有任何波瀾,說出來的話卻讓江赦定住了所有動作。
青年人的黑眸中慢慢流露出茫然、震驚、不可置信……
自我了斷這種事,在修界中實在太少有。修者都是存著問道長生的心走上這條路的,只要能活,誰會願意死?
更不提那時謝允即將渡劫,離飛升期不過一步之遙,哪怕他真心喜愛自己,以謝允的心性,又怎麼可能選擇這條路?
一個已經死去的小徒弟和飛升成仙,讓一萬個修士來選,一萬個都會選擇後者。
謝允偏偏選了前者。
而且……
他們前世分明連互通心意都不曾有過……
或許是江赦臉上流露出的情緒實在太明顯,謝允輕笑一聲:“難以相信?”
“我只是……”江赦道:“有些不懂。”
“覺得我應該選擇飛升的路,是麼?”
江赦沒說話,但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要真是那樣,我或許就得不來重生的機會了,也不會再與你相遇,屆時我們分道揚鑣,仍然各走一邊,這樣你也願意?”
“只要師尊過得好……”
“我過得好麼?”謝允道:“我過得好麼?”
他問了兩次,第一次讓江赦頓住,第二次卻讓江赦心裡升起密密麻麻的痛。
謝允微微側過頭,看向他:“我到今天都還會做噩夢。”
夢見那日千裡霜寒,令人無法看清前路的風雪之中,他沿著血跡一路向前尋找,最終找到了捂著傷口,跪倒在雪中的江赦。
他人眼中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謝允真人,在見到這一幕的瞬間,幾乎有些腿軟,他大步上前,卻也只是抱住了江赦倒下去的身體。
很冰,很冷。
沒有任何一點溫度。
他低下頭,茫然地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青年,想要拿出丹藥,想要用靈力護住青年的心脈,可江赦沒給他這麼做的機會。
青年在他懷中嘔出大口的鮮血,很小聲地喊了一聲“師尊”。
謝允動了動唇。
他的徒弟……
他四百年前,親手從劍宗的雪中撿回來的徒弟。
他親手養大的、付出了無數心血、付出了僅有感情的徒弟。
謝允想要回應江赦,喉頭卻哽得生疼,從未有過的情緒在他的心中不斷升騰。
修煉千百年來,謝允不知聽過多少人說他冷血無情。父母身死,他不曾傷心,或許還能用父母待他涼薄,他也太過年幼,感情不深作為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