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林少卿可以用手段詭計取江赦的命。
但能剜江赦的心,令他怕了疼懼了痛的,只有謝允一人。
也只可能是謝允。
謝允嘆了口氣,抬手摁在眉心處。
江赦有些慌亂,以為是當年舊事重提,讓謝允不高興了。
卻不想他師尊放下手,只是皺眉看著他,眉眼間似乎還有些羞惱,低聲道:“蠢貨,真以為那幾壇子酒能灌得我人事不知麼?”
江赦眼睛微微睜大,難以置信的看著謝允,在聽懂這番話的言外之意後,整個人幾乎呆滯了:“師尊?”
“你該不會一直以為,我心悅於頌海闊吧。”月色玉笛已拿在謝允手中,他不輕不重地敲了江赦的額頭一下:“呆子……”
這一刻,江赦再無法控制住自己。
他直直在謝允面前跪下,伸出雙臂,摟住了謝允的腰,像一隻躁動不安的小獸,伏在男人的膝上,手指收緊,隱隱發著抖。
淚水也慢慢自他眼中流下,沾濕了謝允的白衣。
剛從明曉溪那裡得知謝允因為林少卿一事找他時,江赦以為等待著自己的會是風雨會是怒火,會是將重生之事擺上明面後的種種指責和怨懟。
卻沒想過,他無數次放進夢裡的不敢肖想的那個人,會站在自己面前,說了這番……彷彿接受了自己情意的話。
他艱難地吞嚥著,喉頭脹痛,不敢去試探眼前的一切是否是個夢境,害怕一觸即碎。
謝允輕撫著枕在自己膝上的江赦,手指摩挲著他的後頸,安撫之意十足。謝允低聲道:“真要說起來,是我對不住你才是。”
“師尊……沒有任何對不住我的地方。”江赦忙啞聲道:“師尊將我教導得很好,千錯萬錯,都是我——”
“當年得知你墮入魔道時,我本想去找你。”謝允打斷了他的話:“可在聽聞你是天生魔種後,誤以為你一直知曉自己的身體情況,回到魔道,也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的存在本沒有錯誤,卻為名門正派所不容,兩相權衡之下,還是留在魔道,對你的安全更有保障。”
“後來不少宗門怕魔道複起,危害他們的利益,派出修者刺殺你。我一邊暗中處理,一邊在遠處看著你。那時……”
謝允頓了頓,眉頭輕蹙,帶著些無奈,輕聲道:“那時我太過愚笨,以為你的離開,是已經放棄了對我的感情,並不想再見到我。所以一直都只是遠遠地跟著你,再後來,宗門內諸多事端,我不得不親自處理,好在那時你也已在魔道中站穩腳跟,不再需要我的幫助。”
“我以為你已經忘了我。”
太多的“我以為”,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錯過。
說來可笑,那麼多年裡,只要謝允往前踏出一步,他們彼此間都不會錯過,江赦更不至於承受那麼多的痛苦和折磨。
只要他往前一步。
偏偏,哪怕只是這一步,他都沒能邁出去。
每每看著江赦受傷,謝允心裡都是疼的。偏偏不能管,因為他很清楚,江赦想要在魔道中立身,那就必須練出狠戾的性子來,手段要夠毒,心要夠冷,如此才能不再受欺負。
可他萬萬沒想到,最後所有的真相,所有的誤解,解除之時,卻是殺了江赦的兇手用微笑一字一句說出來的。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他人親近。”謝允垂下眼:“重生後,我以為只要你不知道我也是重生的,就會和前世一般繼續接近我,向我表達好感。可……”
可江赦卻是得了任務,誤將謝允的黑化值當成了與頌海闊的意難平,於是逐漸疏遠,還做了一堆撮合的事情。
謝允別過臉去,竟有些不敢看江赦的神情。
這番坦誠,令他自己都覺得可笑。若不是他那麼多的自以為是,江赦根本也就不必吃那些苦頭。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他所謂的好心,卻令他成了傷害江赦的同謀者。事到如今,江赦就算是怪他恨他,謝允也不奇怪。
膝上的呼吸聲隱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