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只是不喜歡蟲崽。
路維尤斯低聲道:“您討厭蟲崽嗎?”
江誤摸了摸他的頭發,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路維尤斯心裡有些失望,他看著江誤,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雄主。”
江誤看向他。
“您可以和我說的。”路維尤斯說。
江誤彎了彎唇:“說什麼?”
“您心裡的顧慮,還有想法,都可以告訴我。”
江誤摸了摸自己的臉,看來在蟲族的這段時間他的確懈怠了,如果還在地球上,他能保證哪怕是這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在他面前,也無法看出他的哪怕一點點情緒。
“沒什麼。”江誤說。
路維尤斯咬了咬下唇。江誤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自己不應該再不識趣地繼續往前,去觸碰江誤劃下的那條邊界線。
可他還是做了:“雄主,您不信任我嗎?”
江誤一愣,低頭看去,趴在他胸前的銀發雌蟲撐起身子坐了起來,藍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傷心。
不信任?
路維尤斯怎麼會得出這個結論?
江誤有點好笑,但他抿起唇的時候,唇角卻沒有順利地彎起一個弧度。
“為什麼這麼說?”江誤問。
“您從來不告訴我您的感受,不告訴我您心裡在想什麼。”路維尤斯伸出手,撫摸著江誤的嘴唇和下巴:“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在您失落、不安、焦躁的時候,卻無法幫助您。您不願意讓我幫助您嗎?”
江誤愣住。
——“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的想法,更不能向任何人暴露你的軟肋。”
——“這個世界上,你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沒有人會真正關心你,人們關心的只有你能為他們提供的利益。”
事實上,在地球上活了這麼多年,江誤最大的感受是:父親教導他的這些冷血又冷酷的話語其實一點兒都沒有錯,這也正是他年紀輕輕卻能不斷向上爬的原因。
所以現在,面對眼前雌蟲不加掩飾的關心時,江誤一時間竟然不知說什麼好,面無表情的臉上一片空白。
這一刻,江誤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路維尤斯的黑化值仍然沒有清零。
因為他關心著江誤,他希望江誤能向他坦誠,他想要安慰、保護江誤。
一道細細的暖流鑽入了江誤的胸膛,讓他的心顫抖起來。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酸澀、柔軟、脆弱——還有被潛藏了太久的孤獨和傷心終於被注意到的歡欣喜悅。
在父親的教導下,他的確不曾遭受過巨大的傷害,他讓自己心如磐石,藉此躲避了所有的惡意。
沒有傷害,卻也沒有愛。
什麼都沒有。
江誤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冰冷,也早已接受了註定的孤獨,畢竟他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不是個會哭叫吵鬧著無法接受現實的小孩子了。直到現在,一縷陽光隨著路維尤斯的話語照進了他的心髒,久違的溫暖化開了他冰冷的心房,也讓另一部分被他遺忘了的記憶破冰而出,重新湧入他的腦海。
他想起了母親的微笑,想起了母親溫暖的手,想起了小時候被抱在懷裡站在遊樂園旁,握著一隻氣球看著藍天白雲時感受到的最簡單的幸福。
無數次重複的夢魘裡,躺在一片血泊中的母親朝他伸出手,聲音悽厲地詛咒他:“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冷血的兒子,你應該去死!”
陣陣刺痛傳來。
“雄主。”路維尤斯握住了江誤的手,然後慢慢地挪到了他身邊,將他擁進了懷裡,笨拙地安慰道:“我在這裡……”
可夢魘揮散,真正的記憶裡,母親拉著他的手,溫柔地笑著:“小誤,總有一天,你會遇見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到時候,你一定會得到更多更美好的幸福。”
江誤想,自己一定比想象中流露出了更多的傷心。
不過,展現脆弱的感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只是陌生又奇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