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程琦抿著唇，撫著她的後背。
如果蘇葉也能哭出來，那心底的鬱結才算是真的散開，可她現在真的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那些年的痛苦已經逼幹了一個淚失禁體質的人的所有眼淚。
命運的無常捉弄，落到任何一個人的頭頂，都是足以毀天滅地的痛苦和折磨。
她是，蘇葉是，越雯鳳更是。
直到女人慢慢收了淚水，越程琦去臥室放下自己的行李，再出來，女人已經擦幹淨臉上的淚痕，只剩還紅腫的眼睛和齉齉的鼻子是方才那場大哭留下的痕跡。
屬於長輩的驕矜和這對母女之間長期的疏離，讓越雯鳳不好意思在越程琦面前掉眼淚，看她出來，轉過身去暗自擦著眼淚。
越程琦沒辦法直接放下芥蒂，她走過去坐在沙發上，雙手相合，思考片刻，道：“我覺得我們需要聊一聊。我不會走，這點你不用擔心，我……我還是愛你的，你是我的母親，生我養我護我愛我這麼多年，這是永遠沒辦法被磨滅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那三年的磨煉帶來的變化，在彼時日日相伴的人看來也許不太大，但對越雯鳳這樣一夜之間見到了三年後的人來說，簡直是太大了。
她放下擦眼淚的手，有些驚詫地看著越程琦。幾個月前還是個很焦躁的孩子，幾個月後便已經成為了這麼成熟的大人。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來曾經發生的諸多事情，鼻根酸澀，低頭，慢慢擦著眼淚。
越程琦遞給她一張綿柔濕巾，鬆了鬆嗓子，溫柔道：“別哭了，沒事的。”
“我……”越雯鳳平複了一下自己的聲音，道：“我就是覺得，對不起你。你都把答案告訴我了，我分明有在很努力去平衡了，我很想不要成為你嘴裡的那個我，我……”
越程琦心底動容，又靠近她一點，輕輕握住她的手，驚覺這雙手在這麼多年的操勞後已經這麼滄桑，心底更痛，難過道：“也不怪你。”
“那時候我不知道我的存在就是歷史上的必然，我以為我只要去努力地做就可以避免一些，所以說的也很重。如果我知道我的話會帶來後面那些，興許我就不說了。”
“不，要說的，我很喜歡聽你說話，我……”
越程琦慢慢安撫她，等她冷靜下來之後，道：“不說，不是不和你溝通。我沒有說的話是，我很喜歡我的媽媽，可能曾經討厭過一段時間，但她認真負責勇敢，做事膽大心細，為自己的事業奉獻了自己的一輩子，她也是安市從那個小城市飛騰而起的重要參與者，所以我敬佩她，仰慕她，並且希望我自己也能成為這樣的事業強人。”
“那時候如果我這樣和你說，興許你會更快樂一點吧。”
越雯鳳無言，下一秒，被自己的女兒抱了個滿懷，輕輕拍著後背，聽她說：“我不討厭你，也不恨你，我喜歡你，你別擔心，不用繼續這麼小心翼翼的了。”
這一瞬，都講不清誰更糟糕，誰才是那個遊刃有餘的長輩。等過一會兒，她們都慢慢冷靜下來，才重新繼續對話。
越雯鳳問：“那你接下來要回家住，還是……？”
“我暫時不回來，蘇葉的情況有點糟糕，我得照顧她一段時間。等她的身體情況好一點，我們再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
“對，蘇葉，對……”越雯鳳低頭擦擦眼角，“那麼好的蘇老闆，結果這些年，我那樣 對人家，我……”
“你錯了。”越程琦平靜地說，越雯鳳詫異看她，女孩又點點頭：“這件事確實是你的錯，雖然根本上不怪你，但蘇葉心裡怎麼想我管不到，我也沒資格替她決定體諒誰，這件事你只能問她。”
越雯鳳猶豫片刻，緩緩低頭，“對，你說得對，我錯了。那我的存在，會不會影響到你們，你和蘇葉，那麼，那麼不容易……”
越程琦笑：“我們之間的問題多了去了，不是任何一個具體的人能影響到的，你也別太自責了。”
“如果沒有我一直求她，一直逼她，興許她不會這麼躲著你，她……”
這些話說得越程琦心涼，她只當有那一巴掌，卻忘了彼時她的媽媽才是不讓她回家的主導者，在那個過程裡，蘇葉又要違心地說多少話，做多少事，挖多少次心，才能配合越雯鳳的行動。
她打斷了越雯鳳的話，“那就不要說了，之後你和蘇葉講就好了。我先走了，等會兒還得吃午飯，你……你自己……”她有點說不出來讓越雯鳳獨自一人吃飯的話，眉眼微垂，嘆了口氣，“我吃個飯再走吧。”
越雯鳳肉眼可見的開心了一些，拍拍手，“那我去做飯！”
越程琦又嘆一口氣，認命地坐下來，順了順自己的頭發。
這些擰巴又扭曲的關系，真的太難受了。
命運要作弄她和蘇葉就作弄好了，為什麼又要作弄這麼無辜的人。她都可以想象越雯鳳夜深夢回，想到那個十月的對話會有多絕望……
可她也只有一顆心，只能在她能做到的範圍裡做一點，更多的……她給越雯鳳買只狗，再買只貓吧。
越程琦抬眼看廚房裡正在忙碌的人，眯了眯眼，心底有了主意。
等她吃完飯，收拾好衣服回到醫院，蘇葉也剛吃完飯，在套間外都可以聽到她難得喜悅的聲音。只有在林萬佳面前，她才能像過去的小姑娘一樣放鬆自己。
越程琦帶著笑進了套間，看到守在門口的人，笑容瞬間凝固了。
女孩側站在病房門的旁邊，看她來了，顫抖著聲音問她：“那是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