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笑,“一碗連肉都沒有的面,要我二十塊錢。”
張明芳又給她一下,“愛吃不吃,有點力氣就想氣我是吧?我等會兒躺地上心髒病發就訛你。”
“學林啟寧啊?”
“滾一邊去吧,一年三百天有一百天都在求她姐接手的蠢貨,別拿我和她相提並論。也就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先別告訴有樂真相,這家夥才憋著一口氣沒有真撒手不管。”張明芳忍不住又嗤笑一聲,“都他爹的二十年了,這家夥怎麼還是什麼都沒學會啊。”
“你為什麼要把訊息也告訴她一份呢?”
不聊今天的事情,蘇葉心情稍好一些,支起一根手指,“一個月十萬,不挖白不挖。”
“那你現在還得反過來吊著啟寧一口氣呢。”
蘇葉搖頭,“我這口氣是幫yoo吊著的,等她再歷練兩年,她和……”蘇葉咬著舌尖,慢慢說,“她和琦琦,就可以作為新秀,登上屬於她們自己的舞臺了。”
琦琦。
蘇葉品著這兩個字,在心底,忍不住哭了。
她今天喊越歡作琦琦的時候,分明看到她遲疑了很久,這份遲疑就像她們剛相遇那段時間,她喊越歡,那人也會遲疑。
她好不容易適應了那邊的生活,卻在一夕之間被迫回來,又被曾幾何時最信任的姨姨、最親近的愛人刻意疏離,她該多茫然無措啊。
蘇葉捏著筷子的手抖了抖,到底是忍不住低下頭,捂著自己的額頭,不願再憶起今天的事情。
但,還沒有真的落下眼淚。
好不容易寬松一點的氣氛又繃了起來,張明芳知道如今這個人不想說什麼,是真的不會說了,只能搖頭無奈,起身說:“我去給你盛點熱面湯,暖暖胃,你自己盯著點針。”
可這人潦草慣了,也輕視自己的身體慣了,等張明芳再出來,這家夥已經歪倒在沙發上昏睡過去,脖子以很扭曲的狀態擰著,也不怕頸椎病再犯了。
大概是畏光,即使睡著了也擰著眉,幾縷趁亂從發圈裡跑出來的碎發粘在臉頰兩側,給面色稍微紅潤一些的人又添了幾分脆弱感,也多了些讓人憐惜的感覺。
張明芳嘆了今晚不知道第幾口氣,抬手把大燈關了只留小燈,拔了已經開始回血的針,又收了桌子上還剩下一小半的面和一口沒動的饅頭。
再回來,她拿了一條毛毯,輕輕搭在這個手被凍得冰涼的人身上,擺正她的頭,而後輕輕握著她的手指。
堂堂蘇總,隔三差五在這個小診所昏睡過去,讓她怎麼說好?
太瘦了啊。
可是,她們怎麼勸都勸不動,再這樣下去,不說到底是等還是不等了,蘇葉遲早會把自己的身體徹底玩崩潰,畢竟去年年底體檢時就已經有好幾項危險報告了。
這可怎麼辦啊。
幾天後。
越程琦沒有如願轉去普通病房,蘇葉沒來見她,但是透過越雯鳳轉告她,在這裡住一個月花的錢也不過是她一週的收入,不需要替她省這個錢,她沒什麼能給越程琦的,只有這個了。
哪裡是沒什麼能給越程琦的?
分明是要把自己挖空了來對越歡好,想對越歡好,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見她。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見蘇葉。
這幾天下來,她越來越冷靜,慢慢把長夢裡間斷清醒時的記憶撿回來,填回自己的記憶裡,試圖拼湊一下這二十二年裡蘇葉的狀態。
以越歡的視角,而不是越程琦的視角。
越拼湊,她越難受。因為,這二十二年裡,簡直是一個糟透了的狀態。況且,她這些年裡,只有在另一個「她」小的時候才偶爾清醒,甚至一定程度上釀成了「她」從樓梯上滾下去的慘禍。但後面十年只知是夢境,卻再未真正醒來過。
所以,她如今的年齡還挺撲朔迷離的,倘若把那場長夢加上,她現在都快追上越雯鳳了。
不如說,就是這場夢讓她冷靜了下來。如果真的是上一秒消散,下一秒就出現在車禍現場,她可能爬也要爬到蘇葉的腳邊,用盡全力地抱住那朵殘敗的花朵,第一時間,先給她澆上一捧水。
她最知道蘇葉現在的狀態了,看似還是盛開的花朵,但枯莖剪開,內裡早已腐敗,都不需要大風,輕輕一碰就折了。
但她冷靜了,她至少得先出院,而後去見蘇葉,認認真真地討論這個問題。她們身上都背負了太多,不能意氣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