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乖,睡覺,尾巴拿開……”從颸風的重壓下,艱難張開嘴的他回道。
但已經看出這條蛇招災惹禍本性的颸風,根本不信任鏡流的承諾,不想再被吵醒的他盤起上半身,把自己的傷口攏在頭下,保持著這個奇怪的姿勢,靜靜地開始休息。
鏡流掙紮了一會兒,比不過颸風力氣的他連爬開都做不到,認命的鏡流嘆了口氣,沒多久也順應著睏意沉沉睡去。
“希望明天平平淡淡地過去。”在意識即將斷連的前一秒,從不相信神祇的鏡流如此虔誠地祈禱道。
遠處,狼嚎聲此起彼伏,銀輝順應著呼喚躍上了天空,太陽徹底跌下了地平線,靜謐的黑暗裡亮出了一雙雙幽綠的瞳孔。
屬於夜行者的時間降臨了,以生存為題的劇目即將再次在這片土地上演,所有演員共同詮釋的生命之意啊,是如此普通又不尋常……
長尾穿行過灌木,探入潺潺流水中,河水湧動著,捲走了蛇尾上幹涸的血漬,颸風將睡得僵硬無比的身體舒展開,趴在了河邊光滑的岩石上。
還是一條蛇更舒服,他立起前半身一動不動,月光灑在他的身上,為墨色的鱗片籠上幾點月白,暗色的環紋融入了夜色,只有頸間那獨特的三角被襯得更鮮豔了。
鮮豔得令大小動物避之不及地溜走,盡管它們還未見到紋路的主人。
颸風看著北方……
即便叢林茂密得讓他只能看見飛蟲的螢火,他也依舊看著北方,像樽工藝精湛的雕塑……
那是他的領地,雖然沒有雨林裡其他同類領地的富庶,貧瘠得甚至比不上鏡流佔據的河邊,但那是他的家鄉,是他自破殼後就一直生活的地方,是他母親為他準備的王座,是他一次次擊退敵人守下的領土,可現在,他不得不離開……
最可恨的是,他還不能現在就回去!
背部的傷依舊疼痛,那隻該死的兩腳猴子不知還在不在那裡,如果再被他的武器傷到……颸風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有再次挺過去的機會。
第一次感受到鄉愁的蛇王發出了哀傷的嘶鳴,那如風的鳴啼掠過了茂密的林地,一直傳到遠方……
“颸風……”
半夢半醒間,鏡流聽到了風聲,盡管相處不久,但已經很信任對方的小蛇下意識開始尋找同伴。
保護著瞳孔的鱗片讓他即使在睡覺時也無法閉眼,只是從未在夜間活動過的他迷迷糊糊。
循聲望去,什麼都看不到的鏡流只能感知到一望無際的黑暗,他吐出信子,追尋著颸風的氣息來到岩石邊,腹鱗摩挲著落葉而行,粗手笨腳的小蛇不小心擦到了傷口。
被瞬間痛醒的鏡流下意識往前面一竄——“咚!”
不知道第幾次掉水裡的鏡流依舊不習慣突然的下墜。
夜間的河也是黑漆漆的,他看不見岸邊,恐慌地在河裡掙紮,被打斷了愁緒的颸風噴出了氣音,已經預見自己未來一段日子的雞飛狗跳。
他很是無奈,這條小蛇的存在讓從沒當過父親的他提前體會了動物界模範父親的感覺,要知道雖然他的體型比同齡蛇大了將近一米,但他還非常年輕。
去年這個時候他也是條貓嫌狗厭的亞成年,他嘆了口氣,不想下水的他朝撲通的水花處伸出了尾巴。
鏡流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攀著颸風的尾巴飛速游上了岸,鱗片相貼的感覺颸風不自覺抖了抖頸部,素來抗拒親近的他連追殺獵物時都很少會讓它們纏上自己,更何況是如此親密。
他打了個冷顫,像是被凍到了一樣。
晚上的雨林很冷,即使是旱季也一樣,濕氣凝結在根葉之中,沒有日光的剋制,每一片葉子都像是孕育冰雹的雲層,冷得紮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