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說如果……”
她問不下去了。
衣榮等了幾秒,等不到她繼續,聲音裡隱隱笑意,“顏尋之。”
“嗯?”
“你今天給我打這個電話,是不是違規?”
“……不會。”顏尋之艱澀說,“聯邦訊息只說緊急召回,沒說要做什麼,大概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我可以說單獨通知你,這種情況下算不上違規。”
衣榮在那邊笑了,“那就好。”
又那麼直接的點出她心思,“你不要怪孔唯,她找我也是問我,要不要換個檔案,會有人頂替我的身份。是我拒絕了。”
“……”顏尋之問,“你決定了嗎 ?我還可以……”
還可以去求孔唯,還可以改。
衣榮笑道,“這忙就算了,我在白塔就決定了。”
“在白塔知道這個實驗的,都知道這個實驗代表的是進化,回到地面,成為人類的先鋒。”
“但我當時在想——不是說燦星多麼不好,可現實就是,邊緣白塔從受精開始就在層層淘汰,我們從誕生那刻就有了差距。這麼重要的任務,怎麼會落在我們這些先天就不足的哨向身上呢?”
誰會拿邊緣白塔的學員做攸關人類命運的實驗?
她平和的說,“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忽然想通了。我們是給她打掩護的棋子,中心白塔不想這項實驗成功,至少不想這麼快成功,把她調任來了邊緣白塔,就是希望實驗停滯不前。”
“……”
她才遲遲發覺紕漏。什麼空缺資料,什麼觀察期,她從來沒見過除桑挽音之外的其他實驗者。
即使孔唯知道她會分化成s級,可單靠一個人,走的出地下城嗎?
顏尋之以為孔唯對她是不設防的,因為她隨意讓她閱覽實驗記錄,更因為前世她的偏愛如此明顯。
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原來是她從來都手握兩套實驗。
給她看的是不重要的——或者說,只有她重要。桑挽音是她的定心丸,讓她確定孔唯的實驗完整,從不懷疑。
而她的成功,反向推動了衣榮的死亡。
如果她沒有成功呢,上面是不是就還不會決定肅清,衣榮就不會死?
她在東區沾沾自喜揮舞升職擊鑼的鼓槌,相隔千裡,敲響了衣榮死亡的鐘聲。
衣榮似是瞧見她心中所想,“大家都猜到了。所以你看,當時的排名那麼亂,有些人很想去,有些人不想死……我是想去的那個。”
“雖然地下城……就那樣吧。但我既然生在這個世界上,生在地下城,總是想做點什麼。”她垂頭,聲音漸弱,像自嘲,“但我能做什麼呢。”
“我只是個邊緣白塔出來的a級哨兵,未來爬到三級軍官都相當有能力。多殺幾個異物、多教幾個學生、多探索一點區域?終其一生不過如此。可地下……我做這些真的有用嗎?”
學員入塔時宣讀:即使太陽永無升起,即使黎明永不到來,我仍願將集體置於一切之上,以重建家園為最終目標,為人類奉獻終身。
那是剛來到地下時,人們痛苦掙紮所立下的誓言。
那時沒有集體,無法保全個人。
快要二百年了。時代更替,地下逐漸完善,那些已經在地下紮根的人、那些世世代代,以原始方式生育傳承、活在中心白塔的安穩度日的人,還會希望回到顛覆的地面嗎?
聯邦都已經分成兩大派,集體的目標還統一嗎。
她的抱負已經成為地上派的抱負,她的付出還有意義嗎。
他們只是潤滑的機油、無數螺絲中的一顆,看不見機器運轉的方向,更無力調整它的執行。
“我只是想那種跨越時代的成功中有我的一份,人類向上走的腳印中,能留下我的一點痕跡。而這就是我能做到的……最重要的事情。”
作為替代品,化為踏向成功的那階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