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聽瀾也翻了個身,和傅彥臉對著臉。
雖然看不清對方,但是賀聽瀾就是覺得他能看到此刻傅彥的表情。
“所以我把這世上與我有關的一切事情分為兩種,一種是我作為主動的一方,一種是我作為被動的一方。後者對我來說是要盡可能規避的,而前者是我想要的。”賀聽瀾輕聲道。
“所以……”傅彥琢磨了一下措辭,“你是覺得接受別人送到你手裡的好處,很不踏實?”
“嗯。”賀聽瀾點點頭,“我怕依賴別人的好,因為依賴會帶來期待,而期待越大失望越大。我希望自己的命運全權由我自己掌控,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哪怕一點。”
傅彥好像恍然大悟了,卻又好像沒完全明白。
在傅彥習慣的環境中,沾親帶故的互相開開後門,互相幫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今天你家的孩子要當官,我給推薦一下;明天我家孩子要結親,你給牽線搭橋。
世家大族就是靠著這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才與彼此深深繫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傅彥不明白,為什麼僅僅是為對方鋪一條路這麼小的事都能讓賀聽瀾感到不適。
但現在他好像有點明白了。
“其實在得知你帶兵到了入雲峰山腳下的時候,我沒有多生氣。”賀聽瀾說,“那個時候我主要是不理解,所以才把你抓回無名寨,想跟你問個清楚。”
“現在回想起來,真正讓我受不了的是你說出那句‘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現在塞到你手裡你卻不要’的時候。”
這句話好像瞬間把賀聽瀾拉回到了自己那段無助的童年歲月。
搬家搬去哪裡,他做不了主。
娘親和師父經常一消失就是十天半個月,他只能接受。
被迫和自己的小夥伴分離,他也只能面對。
賀聽瀾必須承認,當時他有點應激了。
這種熟悉的不安感讓他很煩躁,但那時候的他又無法像現在這樣冷靜下來,好好去分析,所以他只能快刀斬亂麻。
他要遮蔽掉所有別人來插手自己命運的可能性。
傅彥安靜地躺在榻上,陷入沉思。
賀聽瀾突然跟他講了這麼多以前從未表露過的東西,資訊量有點大,讓傅彥一時之間有些迷茫。
“阿瀾,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感情?”傅彥問道。
“就很喜歡你啊。”賀聽瀾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這下反倒給傅彥整不會了,他手足無措起來。
這麼……坦誠的嗎?
“這還用問嗎?”賀聽瀾笑嘻嘻道,“反正我不會跟不喜歡的人親嘴,更不可能跟不喜歡的人那個……咳咳咳……不好意思嗆到嗓子了!”
傅彥的臉“唰”地一下紅了。
不過還好是在黑夜中,誰都看不到。
“可是我有時候覺得,你和我之間一直都有一條界線。”傅彥道,“表面上看起來很親密,但是我始終覺得有距離,卻又說不清楚是個什麼樣的距離。”
賀聽瀾“撲哧”一聲笑了,“本來就有距離的啊。”
他爬了起來,將床榻邊上的蠟燭重新點燃,一簇微弱暖黃的光照在榻上。
“你看這個。”賀聽瀾用手指在榻上壓出三個圓圈,“如果圓圈的大小代表在我心中親密的程度,那麼最裡面這個小圓圈當中只有一個人,就是我自己。”
傅彥只撐起上半身,好奇地隨著賀聽瀾的手指看過去。
“不管是親人、愛人還是朋友,再怎麼親密都和我是不同的兩個人。兩個獨立的人之間本來就是有距離的。”賀聽瀾振振有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