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淶快速掛號充錢,把衣領豎起來遮住下巴,拿著就診卡轉頭就走,使勁兒低著頭,不去看其他人。
一個黑影突然撞上他肩膀,葉淶被那陣大力推著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後腰撞上旁邊的牆角,疼得他眼前一黑,後背貼著牆才站穩。
“抱歉……”
對方雖然是在道歉,語氣卻是不加掩飾的譏諷,說完,那人用力捏了下手裡剛拆開的牛奶盒,裡面冰涼的牛奶噴了葉淶滿頭滿臉。
葉淶閉上眼驚呼一聲,雖然一直低著頭,但腦後濺上去的白色液體一下子就流到了底,很快濕透了他的衣領,順著脖頸往身體裡淌。
有護士聽到這邊的沖撞聲跑過來看,給葉淶遞了張紙巾:“你沒事吧?”
“謝謝。”葉淶慌亂接過紙巾,擦了擦臉上跟眼皮上的奶漬,勉強睜開眼,紙巾已經濕了,他又擦了擦頭發。
剛剛撞他的人早就走遠了,葉淶甚至沒分辨出那人到底是男是女。
急診室裡盛明謙正在跟醫生說話,醫生已經做了初步檢查,院長病情惡化,需要住院。
盛明謙聽到身後細弱的腳步聲,一回頭就撞上葉淶濕紅的眼,葉淶看上去很狼狽,頭發跟臉頰上還有殘留的白色的液體。
“你怎麼了?”盛明謙問,短短幾分鐘,就成了這副模樣。
“不小心撞到人了,牛奶灑了。”葉淶撿不要緊的說,走到床邊,“醫生,我媽媽怎麼樣了?”
“目前推測是惡化了,還需要腫瘤科的進一步檢查,先住院吧。”
盛明謙跟著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住院手續都辦妥了,已經是後半夜了。
護士給院長掛了水,院長躺下之後沒一會兒就因為體力不支睡著了,床頭的醫療監測儀器發出滴滴的聲音。
葉淶坐在病床邊,麻木的身體跟大腦重新啟動,晚上的事在眼前旋轉一圈。
在寧遠的訪談裡,他還在用力演戲,說了幾句他跟盛明謙這五年的關系跟離婚的原因。
因戲生情,結婚五年,感情不合所以選擇分開,和平分手,祝福你我,以後他們還是朋友。
沒一句是實話。
不是因戲生情,是他威脅的,不是結婚,是協議結婚,感情不合倒是真的,但不是主要原因,和平分手?顯然並不和平,以後還能做朋友嗎?怎麼做呢?他們又是站在什麼方向跟位置上的朋友?
十年時間,原本已經註定了的平靜無波的結局,現在又被他攪成一池渾水,自曝離婚,成了全網黑,醜陋不堪。
談何朋友?
想到這些,剛剛頭發上的牛奶流淌過的痕跡,像被刀尖劃過,所到之處的面板無一倖免,皮開肉綻。
感覺到盛明謙視線壓下來的重量,綻開的皮肉開始隱隱作痛。
撞他的那人,很明顯是故意的。
這可能就是佔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出現的反噬結果吧。
以前惦記了那麼多年,偏偏要靠近了嘗一嘗,以為時間能把一切幻化成糖,最後發現,從裡到外都是苦的,葉淶勉強吞下那些苦澀,但苦澀的餘味卻可以持續那麼久。
“你是來找我的吧?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說離婚事兒啊?”葉淶聲音小小的,得認真聽才能聽見。
盛明謙站在他身後,眼底是葉淶濕濕的發絲,還有他頸後的白色奶漬。
沒等盛明謙問,葉淶自問自答:“離都離了,我當然得抓住點兒什麼才行,這個方式提高熱度最快了,後面我肯定能接不少戲,當然了,前提是盛導不會徹底封殺我。”
葉淶苦笑說完,本以為盛明謙會問他什麼,但盛明謙什麼都沒問,看看床頭桌上的醫療器械,換了話題:“院長的病,多久了?”
葉淶剛剛鼓起來的那口氣,一下子又被紮漏了,只剩一層軟趴趴的皮,包裹著幹癟下去的核心。
“有幾個月了。”他說。
“怎麼不說?”
葉淶仰頭,喉結隨著眨眼的動作滾動了一下:“說了,又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