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來,等人就讓人著急,等對家更讓人急不可耐。幹架的勁頭,像壺開水,放久了怕涼。
這一放,直放到夜裡快十二點。因為今天下大雨,真美院子裡沒有燒烤派對,她靠坐在床頭上,抱著手機看小影片,小雞啄米似的打瞌睡。這哪是等仇家,簡直相當於在等情人兒。
她又滑了一下手機螢幕,看一個村裡的女人燒菜,看得眼皮打架。自己說服自己,不等了,我要睡了,大不了明天再等!
就在這時候,她聽到樓下院門的動靜,有人在用意啪嗒鐵門,“邦邦邦”急促的響聲,“開門!開門啊!”女人的聲音。
沒錯!是鄭丹紅那肥婆的叫聲。
這時候才想起來找老公!哼!
真美一骨碌爬起來,抖擻了精神,一路“啪啪”地開著燈下樓,沖到前院,風雨正緊。她叉著腰,站在門廊下,把院門上的大燈也開啟,到處白亮亮。
“開門,開啟門。”丹紅站在雨水裡,滿身滴答淋濕透了,大叫著,搖門撼窗:“仁傑,許仁傑,你給我出來,你個混蛋出來,小水不行了,你快出來,我不打你,你快出來……”
真美這時仍氣勢洶洶,昂揚著下巴,她世界裡最惡毒最有殺傷力的話,她都想好了,攢好了,要罵出口了。忽然聽到她說,“小水不行了!”誰?誰不行了?是那孩子麼?
她們隔著個不大的院子,滿院子的風雨。她站在門廊下不動,看她在鐵門外嘶吼著哭叫。
她想,她搖不開那道門,她今天特地叫端叔加固過。
“仁傑、仁傑……你出來,你回來,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出來,我不打你了!”她還在叫著,“小水要死了,要死了……”
真美站著,聽見身後有人走出來,被吵醒的遊客,有人下來看熱鬧,立在她身後,嘁嘁喳喳地在說話。
門邊立著把黑雨傘,真美沒拿,她迎著風雨走出去,大喊著,隔著鐵門:“你男人不在這兒,別在這兒喊了!”
“放屁!不要臉的破鞋,你放屁。趁早讓他出來,他兒子要死了,放他出來,你個臭婊子,你不得好死,你們不得好死……”她罵熱了嘴,停不下來,最惡毒的話、最有殺傷力的話,從她嘴裡不斷蹦出來。
“嚯啷”一聲,真美把鐵門開啟了,拉開來,敞得大大的,“閉上你的臭嘴,死肥婆,你上去搜,搜出來,我伸著臉讓你打。要是沒有,你別去救你兒子,你跪在這兒讓我打!”
這麼大動靜,叫嚷得周圍幾家都亮起了等,礙著雨勢,只好站在門廊向伸長了脖子看,只有阿邦娘,趁著大傘,穿著睡褲走來了,站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勸架。
丹紅像是海裡剛撈出來的水獺,沖進鐵門裡,伸手要推真美一把,被她輕巧的一偏身,讓開了。
真美站在雨裡,指著她鼻子:“今天這是在老孃地盤上,讓你進來,你搜個夠,過了今天,你再敢來,別怪老孃不客氣,用刀用槍,你不怕就試試!”
“別別別,別急了,傷了誰都不好!”阿邦娘站在中間說。
“你們姦夫淫婦,不得好死,天打雷劈!”丹紅罵著話,往門廊一步跨上去,沖開裡面看熱鬧的幾個人,真的昂著頭上樓去找,一路哭叫著,像頭落魄的母獅。
真美仍舊站在雨裡,淋濕的衣裳裹在身上,顯出妖嬈的好身段,可惜這時沒人來欣賞,她自己也顧不上。
阿邦娘拉她進去,她梗著脖子,甩了她的手。
阿邦娘又趕著上樓去找丹紅,悄悄勸她:“你急糊塗了,你們家仁傑肯定不在,在的話,她怎麼可能敞開了大門讓你進來找,是篤定不在的,你快別白費力氣了。孩子病了趕緊讓你阿爸僱車去縣醫院,不是賭氣的時候啊。”
丹紅只顧“呼哧呼哧”地喘氣,半天才被勸下樓來,站在雨裡,“嘔嘔嘔”地哭起來,一歪身癱軟下來,撲坐在真美腳邊。
阿邦娘不知嘴裡說什麼,用力扯丹紅手臂,丹紅兩百斤的體重,她紋絲不動。
真美聽得見,她坐在水窪裡還在咒罵。
真美用力剜了她一眼,扭身想繞過她,回家去。繞過去一步,不知為何,停住了。停了一會兒,她低聲說:“他去三沙鎮,不在這兒。”說完就走,甩下一句話:“要滾快滾。”
她踏上臺階,穿過門廊和客堂,自己回房去了。
第二天,豔陽高照,夏日海邊的好風光,滿目滿眼。昨晚的風雨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從沒發生過。
真美這天依舊早起,換了一條船買魚,她事事不放心,要親自經手。新接洽的船老大,是個瘦高個兒,滿身魚臭,手臂上粘著魚鱗。
真美瞟他一眼,用本地話說:“我固定每天都要,數量我報給你,品質就要今天這樣的,咱們月結。”
“行。”瘦子爽快地答應了。
這些生意,真美越做越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