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節,天冷,海風颳了,叫人裹著羽絨服都打寒噤。整條街上,只真美這家有黃白的燈光,一直亮到深夜。
好在她這爿旅館在鎮子底的山崖邊,裡頭鎮上的“cbd”遠著。她最近,既遺憾沒能選個好位置,這店址定得太偏;又覺得遠有遠的好處,離是非遠,偷了什麼,不易被發覺。無償佔有的快樂,真讓人沉迷。
她又快活起來,有錢賺,有人睡。
有天,冬日裡難得的豔陽天,她敞著大衣,去街面上逛逛,買零嘴吃,她不說話就閑不住,嗑把瓜子兒也是好的。本來走到中街差不多,她非要往前再走走,直走過鄭家的店門口。
海貨生意講究早,去晚一分鐘,都買不到好魚。這時候店裡暗沉沉,散發著水洗過的腥味。她似有似無的在門口站站,伸頭看大池子裡幾條翻肚皮的馬鮫魚,“唉……”的一聲長嘆,“只剩些臭魚爛蝦了,沒什麼好買的。”
丹紅坐在殺魚的案頭後面,叉著兩腿。遠遠看見她,就在注意她,不想她活生生走來了。“你說誰家臭魚爛蝦?”她說著,從水池裡撈起一條活魚,拿手邊長刀“砰砰”兩下,敲在魚身上,魚尾拍出的水花,直濺到真美臉上,她被迫倒退一步。
“活魚,看見了麼!”丹紅中氣十足,抬手抄起長刀,用力紮在木案板上,嚇人一跳,末了質問她:“買不買?”
“不買!”真美斜著眼睛,瞪她一眼,嚇唬誰呢,不屑地說。
丹紅知道她不買,瞧不上她這幅輕佻樣。說著話,惡心她:“骨頭輕,就少到處走。管好自己的飯碗,別盯著別人家的鍋沿兒。”
真美聽罷,瞟了對面滿身魚腥氣的肥婆一眼,“別人家的飯好吃,我常換常新,吃得著。你沒嘗過,不知道吧!”她仰著下巴轉身要走,又不甘心:“不過,長得醜的,吃不了這口飯,只好老實呆在家裡,哪兒也不去!”
“xxx,你說誰醜呢!騷毛婊子樣兒,你給我再說一遍。”
“說誰誰知道。”真美扭著細腰走了,街面上這麼多人,量她也不敢怎麼樣,即便這樣想,她腳下還是加快了兩步。
丹紅把兩只袖子擼起來,撐在案板上,“婊子命短,你等著被幹死的時候吧。哪天落到我手裡,扒了你的皮。”
真美那天回到家,坐在梳妝臺前生氣,趕上黑毛打電話來,“阿妹,我剛聯系長秋鎮的朋友,等會兒過來吃飯,八個人啊,你讓老端準備準備,叫那個七姑手腳麻利點。”
“哦,知道了。”她憋著氣,就算生意上門,也沒什麼好態度。
電話那頭的人聽出來了,“喲,阿妹怎麼了?不開心吶,說,說出來,阿哥給你出頭。”
這個要給她出頭的人,她想起他那一口大黃牙:“那倒沒有,就是有點兒胸悶,沒事兒。”
“胸悶啊,”他呵呵了兩聲:“讓哥給你揉揉。”
“喲,不用,那我哪受得起,我還是好好準備酒菜,晚上別丟了阿哥的臉。”她打著哈哈,忍著惡心。
“能啊,怎麼不能,阿妹需要,哥隨叫隨到。”
她冷著臉,妖嬈地鶯啼般笑了幾聲,給電話裡的人聽。
年底前,海邊冷得天天刮北風,呼嘯的陣風撞在玻璃窗上,像電視劇裡要尋死覓活的寡婦要撞牆。仁傑悄悄上樓來,剛脫了大衣,老鷹抓小雞似的把她撲倒在床上。真美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她“咯咯”笑著一手捧著他的頭,任他在胸前亂拱,一手伸長了去拿,掃了眼螢幕,馬上接起來,“七姑!”她提著氣,說。
七姑壓著嗓門說了兩句話。
真美“呼”地坐起來,滿手揪著仁傑的頭發,“快走,你老婆帶著人來了。”
“啊?”
“啊個屁,起開,快滾快滾。”她這時胡亂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慌張地朝房門投去一眼,又想到沒那麼快,趕著起身往窗邊站著偷瞄樓下,拿窗簾擋著身子。
那頭,仁傑已經慌不擇路,提著大衣沖出門。又讓真美招手叫回來,“別走後門,”過了一秒,又改口:“也別走前門。”
說得仁傑橫跨在門框邊,不知到底該怎麼進退。
真美立在窗簾後面,緊張讓她兩隻眼睛雪亮,像鷹隼一樣閃了閃寒光。她伸頭瞟了眼不遠處,客堂裡坐滿了人的阿邦家,鎮靜地抬手打了一通電話。
“阿哥啊,你在忙什麼?”她定心下來,邊嬌聲說話,邊冷著臉朝仁傑擺手,把他推到衣櫃門邊,朝裡面努了努嘴。仁傑瞪著醃海蠣樣的眼珠,縮了進去,只耳朵,張著!
“人家睡醒了,無聊得很,”真美索性坐在床沿上,把身上褲子脫了,挪進被子裡,“你也不知道來看看我,你上來一趟!”她指揮他說。
仁傑,睜著醃海蠣一樣的眼珠,躲在衣櫃門裡,張著耳朵。
只等了幾分鐘,有人跑上樓的聲音,推門進到房裡。
“阿妹,你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