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多有得罪!”那長老點了點頭後,音量便倏然提高,“帝姬請多海涵!”
“長老說笑了,解茵乃有罪之身,早已不是帝姬。”解茵也提了音量,但那聲音卻顯然沒什麼生氣,答話時口吻也淡淡,“談不上什麼得罪。”
見那長老張了張嘴,還想再同她說些什麼,解茵擺了擺手,回身道:“您請回吧,我該替大祭司叩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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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的發生,其實妖宮禁地上的那三副壁畫,已經把事件的起承轉合描摹得極為清晰。
那三副壁畫的劇情,離清緣在幻象中都經歷了一遍。
那才是魅族被滅族的真相。
而解茵在洞府裡授予傳承給她時,告訴她的那些魅族的過往,只是部分,並非全貌。
鏡慈和解茵,曾有一段情。
那一年,神木擇選魅主,選中了還是罪臣之女的解茵。罪臣之女得到神木賜予的七竅玲瓏心,縱使族群眾人百般不認可,仍是搖身一變成為了天命帝姬。
那一年,天帝鏡慈褪下紫底銀繡的帝袍,換上月白衣衫,費盡心思將自己設計成重傷,倒在了魅神境的界碑處,被路過的帝姬救起。
他對解茵說,自己名喚奚詞,乃百年前遭遇天罰的月族一脈的後人,也是唯一的、最後的後人。
少女帝姬自幼生長在魅境之中,從未見過六界的山川湖海。
但越沒能擁有的越嚮往,於是,被她救起的奚詞,學會了投其所好。
奚詞蘇醒後總倚著軟枕,扮作她的眼睛,用溫聲細語給她描繪六界風物。
他講東海鮫人時會為她簪上新折的花,說北境風雪時會故意握緊她發涼的手腕,講他們月族祭祀時,會割開手腕,讓血滴在月光凝成的鏡面上,而那鏡面上...便會出現此生命定之人的模樣。
而他講得最動人的,還要是——
他將解茵的手捉往自己的心口處,情真意切告訴她,帝姬,我心我不假。
他那一年在月光鏡上見著的命定之人的模樣,便是她。
不諳世事的少女帝姬只會紅著臉磕磕絆絆說不出話,於是,從沒被愛過,從沒被認可過的解茵選擇留下了這名月族遺孤。
在此之後,二人感情的升溫,顯得也是那麼順理成章。
當夜寒露重,解茵因修補結界失敗躲在神木裡哭泣時,提燈而來的奚詞會溫柔擦拭她眼角的淚珠,同她講月族的牽機星傳說。
當二人為躲避大祭司而躲進神木禁地時,解茵被神木伸出的枝條無意絞落一縷長發。那斷發輕飄飄落下來,竟是恰好墜在了奚詞的衣擺上。
“帝姬知道嗎?”奚詞無比珍視地拾起那截斷發,輕輕在笑,“我們月族求偶時,便要贈對方一縷頭發。”
掌中長明燈驚起流螢,他忽然攤開掌心,燈中螢火蟲泛出,聚成光球浮到解茵眼前。
一截斷發溫順地沉睡在光球中心。
少女帝姬剛伸手觸碰,那光球就突然炸開成星雨,只落下幾粒沾在她睫毛上顫動。
現在只剩那縷斷發仍溫順躺在奚詞掌心。
“這個禮物——”奚詞很溫柔看著她,“你願意收下嗎?”
少女帝姬或許是被這炸開的星雨迷了眼,慌慌張張便收下了定情信物,卻並未注意到心上人掌心間早已溢位靈力,悄然探查了神木地底的靈脈。
好夢最難留,吹過仙洲。
於解茵而言,也是如此,好夢向來最難留。後來發生的事,離清緣望著眼前這幕圖景裡的弱水河,望著河上漂浮的蘆葦筐中嬰孩時期的自己,望著河岸邊站著的魅族長老們,琢磨著總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