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鶴月頷首道:“師姑娘,可還記得十年前沐墟宮混戰,你墜下沐墟宮一事,師姑娘你自毀修羅妖心,當場生機斷絕,再無生還可能。滅度葬刀盟集眾派之力,翻遍懸崖河底也未找到你的屍身。然而,司離指間結著的白線牽未斷,為了尋你的屍身和神魂精魄,便闖入了風火門禁地。”
須臾,她望著窗外道:“師姑娘,你可曾聽過,離江火?”
師卿卿頷首點頭,輕聲道:“季宗主曾與我提起過。”
冷鶴月神情柔和,又道:“那你知道,離江火為什麼點不亮嗎?”
師卿卿問道:“不知。”
冷鶴月語氣憂淡,柔聲道:“離江火在江東一帶非常有名,也非常奇怪,因為此燈無人知曉該如何點亮。可巧的是,這燈卻在司離的父親與母親,初次相遇問劍之時,被二人點亮了。”
她不緊不慢地道:“據聞那一日,江東城的江面上,聚集了數不盡的離江火,劍步驚鴻,曼妙婉轉,紙燈上的金色花蝶噴湧而出,化作點點星火升起環繞於二人周身,離江火也因此得名。後來司離的父母逝世之後,這江東城的離江火也就銷聲匿跡,無人再能點燃了。”
師卿卿回想起當初自己送了盞離江火給季司離時,季司離說這燈再也點不亮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冷鶴月輕聲道:“司離小時候,時常抱著燈發呆,心裡有事也不肯說。雖然司離從來不說,但我們都知他心裡其實一直都記著自己的父母。”
她轉過身與師卿卿對視,道:“司離行事向來固有己見,一旦認定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改變。所以師姑娘,當年他看著你如他母親那般,同樣身陷這人間是非之事時,他的內心是十分痛苦與迷茫。”
師卿卿嘆了一口氣,道:“自毀修羅妖心,本就不是他的錯,是我自己想不開罷了。”
冷鶴月垂下眼簾,道:“之前我也曾勸過司離,但他始終堅定說要把你尋回來。於是,春來秋去冬回,桃花落了白,白香謝了塵,就這樣一直等,等著你的出現......”
“有一日,他突然告訴聞麟,說你的屍身就在風火門禁地之內,風火門一口否認,且不允司離進入查探。他便擅闖了風火門禁地,不慎觸動了禁地法陣,引得風景野震怒當眾與司離交起了手。好在聞麟和母親及時趕到,攔下了風景野召出的金麟赤火,司離這才倖免於難。”
師卿卿深嘆一口氣,道:“我本就不想重歸,他又何必。”
冷鶴月又道:“因著你的離去,加之身受重傷,那段時間司離黑發也漸變成了鶴發,我曾去找他,他與我說起了你很多事情,說你在不焚天坑失蹤的那三年,他雖不知你經歷了什麼,但卻知道你有難言之隱。你離開人世開始那幾年,司離便一直在養傷,他常常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當初在沐墟宮上沒有將你帶走。”
師卿卿沉聲道:“我死是我自己的選擇,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忽地,師卿卿想起了疏月樓被施毒咒一事,那時季聞麟忙於天啟教事務,清虛道內務事理應由淩雁秋處理。以她過往對季司離瞭解,清虛道對慕庭晏和花湘影嫉惡如仇,他應當是不會坐視不管。那案子好歹也關乎清虛道聲譽名威,季司離怎麼沒率弟子捉拿慕庭晏?
聽到冷鶴月這麼一說,她就明白了,數道金麟赤火上身就能去掉半條命了,傷得這麼嚴重,沒個幾年底子都養不好,更別說提劍外出。
良久,二人靜默片刻,講了這麼多冷鶴月見她才明白,輕嘆了一口氣,道:“師姑娘,風路行之所以會知曉你的屍身,被步界主藏在水月仙境,正是因為司離去水月仙境打了一場,才被他發現了端倪。”
師卿卿道:“可是,季羨之他怎麼知道,我的屍身在水月仙境和烈火壇?”
冷鶴月神情平靜,緩緩地道:“師姑娘,你難道忘了,你手上結著我們清虛道的白線牽?除非神魂精魄離體,不然白線牽是不可能解斷的,司離就是靠白線牽指引,才去了水月仙境與步界主打了一架。後來在擅闖烈火壇時,白線牽卻莫名斷了,他便疑心,是有人把你神魂精魄給驅出了體外。”
師卿卿懵然:“白線牽?他什麼時候給我結了白線牽,我怎麼不知道?”
冷鶴月看著她,沉聲道:“師姑娘,你是瞭解司離的性子,如果不是為了尋你,他怎麼會擅闖水月仙境和烈火壇,與別門宗主刀劍相向。烈火壇那一次,他身受重傷,險些人亡!而後因著先前你在朝天殿,提出的誅除陰邪浸染之地,收容流民之舉,司離傷好後,就一邊出門尋你,一邊率領門下諸多弟子,前往兇惡險地誅邪除怨,安穩妖奴流民生息,每次一出門要數月才回。”
師卿卿道:“那時我自己都不知神魂精魄飄蕩在何處,他又何苦。”
須臾,冷鶴月抬起手上,雙指點亮了指間和她一樣的白線牽,道:“師姑娘,司離的心愛之人是誰,這就是答案。”
師卿卿回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是有問過季司離的心愛之人是誰,而季司離回答確實是師香夷。
她以為季司離是生氣了,叫了她的名字,豈知,那是他的答案啊!
季司離明明已經親口回答了,她卻理解成了別的意思,忽然她想到,季司離回答她之前,還有一個細節,好像是看著她心口的反噬。
季司離知道她時日不多了,越到最後幾天,惡咒反噬撕裂的疼痛越厲害,那季司離會不會是因為擔心她一激動,導致心髒反噬撕裂得更嚴重,神情才會如此嚴肅。
師卿卿真想回到當時,把自己活活掐死,正是因為她不知道,季司離口裡說的心愛之人是她,所以才誤解了季司離的意思!
冷鶴月見她神色激動,知道她心下明白了,道:“師姑娘,想來你應當有很多話跟司離說,我便告辭了。”
隨後,冷鶴月行了一禮,師卿卿亦還禮,她和季陵春往另一個方向走,是回朝天殿,見她們背影漸漸消失,師卿卿轉過了身,遠遠地看著季司離。
季司離沒往前走的意思,只遠遠望著她,神情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眉頭輕皺,似乎是站在那裡太久,等得有些不耐煩,沉聲道:“看什麼?還不過來。”
師卿卿站在原地沒動身的意思,搖了搖頭,道:“為什麼是我過去?不是你過來。”
季司離沉了一口氣,眼裡有股別扭的勁兒,不是很想走過去,但等了許久都不見她走來,就只能自己走過去了。
師卿卿見他動身走來,嘴角難得露出粲然笑容,隔著空隙,邊跑邊道:“季羨之,接著我!!!”
隨後,師卿卿猛地朝季司離飛撲過去,整個人跳到季司離身上,抱住季司離的脖子,雙腿纏緊季司離的腰身。
季司離被她這麼突如其來一撲,險些撲倒在地,抱著人沖退了小半步,把師卿卿接了個滿懷,雙手緊緊地託著她腿。
季司離呼吸微促,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