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雁秋神色肅然,站在清虛道弟子的最前列,一動不動,周身氣場恍若冰霜覆蓋,冷颼颼的眼神不去看任何人。
聶浩威掃了一眼,對著一旁窮陰教的上官靜低聲私語,哼聲道:“清虛道尋找失蹤多年少主的淩老前輩都趕來了,這回是真怒了啊。”
窮陰教上官靜道:“動靜鬧得這般大,想不知道都難啊。”
步少棠與孟花啼領著仙霞宗弟子,匆匆趕來,到鷹巢寮時,正聽得一名仙士舉劍大呼,道:“不殺妖禍天姬,天理難容!”
此言一出,後邊跟著的眾小門派弟子,也齊聲高呼道:“不殺妖禍天姬,天理難容!”
步少棠站在人群一側,聽了一會兒,抬眸冷瞪著風景野,沉聲道:“風門主,今日這是唱哪出戲啊?!”
風景野手握著扇子,抬手示意大家肅靜,語氣柔和道:“步界主,此次在棺森獄,師香夷,也就是師卿卿,先是私闖我風火門重地,破壞棺森獄內鎮壓法陣,使用妖咒驅動禁地已死屍傀,後又大開殺戒殺我數十名弟子,及百餘名收撿屍骸的平民,這師卿卿是你仙霞宗的人,你該給個交代吧。”
聽完之後,眾人目光齊聚站在前列的步少棠和孟花啼身上,步少棠面色陰沉,眼神直視著他,沒有絲毫的畏懼,冷聲道:“風門主,棺森獄一事,若非你風火門先失信,肆意的捕抓妖奴,以師卿卿的性子,又豈會大開殺戒,你風火門弟子的命是命,那些被化取妖丹的妖奴,就不是命了?”
風景野哼了一聲,道:“步界主,妖奴性命怎可與我門下弟子性命相比,那些妖奴都是負有仙門罪孽的賤命,此事人證物證確鑿,事實擺在眼前,你身為伏魔度苦界的界主,難道要不分是非黑白嗎?”
聶浩威見風使舵,連忙出聲附和道:“沒錯,風門主言之有理,那師卿卿要求仙門‘釋妖止戈’,其心不就是為了收留妖奴,好重振原鄉會嗎?要不然那九代妖師虞妃雪,也不會跟隨服從於她。”
步少棠眉峰一凜,面對眾人顛倒是非黑白的態度,有些冷怒道:“九代妖師和她的兒子虞期,乃是我仙霞宗的救命恩人,今日所談是風火門抓我兒之事,與他們父母二人並無關系,還請諸位莫要亂胡攪。”
見他不上套,聶浩威又高聲道:“步界主,這兩個問題都出在師卿卿身上,左右她都要給大家個交代。諸位棺森獄之事要究責,可虞妃雪的事情,也不能就此搪塞矇混而過啊!虞妃雪與師卿卿生母皆是原鄉會的人,原鄉會、浮屠派兩門被剿,而今師卿卿收容大批妖奴,只怕這二人是想著為自己門派報仇!”
步少棠直視著聶浩威,道:“虞妃雪她怎麼了!原鄉會!浮屠派!虞妃雪什麼人我不知道?當初我仙霞宗受奉天宗殘害,是她救了我一門生死!她與師卿卿的事,我比你清楚!風火門無緣無故地將我兒子趕入焚屍堆,不是你們兒子,你們倒是不急,就惦記著推脫卸責,我看我兒子的生死,於你們而言,是沒什麼半分要緊的麼!”
聶浩威不防他竟然會替虞妃雪說話,原想著虞妃雪過往也算是妖魔,因著滅門之仇,步少棠再怎麼樣也會尋她麻煩,誰曾想步少棠會出言罵自己,擺明瞭要相護於她,不禁惶恐閉言。
靜默許久,這時,窮陰教上官靜開口道:“那虞妃雪的母族,世代服侍原鄉會會主,師卿卿是虞晚人的女兒,我看她多半是想利用師卿卿重振原鄉會,出於目的才相救於你的吧。不然為何師卿卿不重歸仙霞宗,反而是跟妖奴攪混在一起呢。”
聽得旁人這般強加無理之罪,冷鶴月忍不住為其出聲,道:“自原鄉會覆滅,虞妃雪母子二人便逃亡天涯,本就是死裡求生,才幸得一命,今妖奴獲釋自由,她必然是與自己同族相存。”
窮陰教上官靜神色有些意外,清虛道的宗主夫人竟然會站出來,為其辯言,回擊道:“可那虞妃雪精通各類妖蠱邪術,現在容她們存在,誰知道這些妖奴會不會在禍亂仙門。”
冷鶴月繼續道:“上官教主,依你所言,仙門之人就不會禍亂他人了嗎?若我沒記錯,當年滅度葬刀盟得勢,你窮陰教犯我清虛道時,我清虛道可是也該不容你存了?”
淩雁秋站在前頭,想起滅度葬刀盟內各大門派,仗著奉天宗為虎作倀的所作所為,以及當初窮陰教的那股囂張氣焰,心中就驟升起一股怒火,雖然自己也想出言斥駁,但礙於身份便沒開口,只冷哼了幾口氣,對於冷鶴月剛才說的話,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這個孩子真是說的太好了。
若是此時,季聞麟在出言辯解,淩雁秋指不定當場就樂開花了。
窮陰教上官靜知道對方所言,暗指當年自己圍困淩雁秋之事,知理虧沒繼續爭辯,只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現在大家是在議論師卿卿和原鄉會妖奴之事,還請季夫人莫胡攪旁事!”
聞言,冷鶴月不禁一笑,接話道:“上官教主,何來胡攪一說呢?若非你們先胡攪,忽略風火門抓界主犬子一事,又豈會論到旁事?”
此時,聶浩威見上官靜被問住了話,便先接過話頭,回道:“上官教主適才所言,不容這些妖奴所存,乃是出於對仙門安危憂慮,豈能與清虛道私過相較,而今虞妃雪教師卿卿修妖繪蒔心術,那不就是居心叵測想要害人嗎?”
風清揚連忙附和道:“不錯,這些妖奴走狗通通該殺。她們兩個在一起,不是狼狽為奸是什麼。現在要是不趁妖奴羽翼未滿,把她們都誅除幹淨,待她們全部修的妖術,難保不會像謝武當年一樣喪心病狂。”
步少棠眉峰一凜,面對眾人聚焦的目光,怒道:“該殺,天下虞氏謝氏之人都該死?我看諸位宗主是越活越糊塗了,怎麼也變得這般迂腐!她虞妃雪跟著師卿卿,便是為虎作倀,那當初沐墟宮一戰時,在場諸位與她共同禦敵,豈不都有罪?”
“她師卿卿是我仙霞宗的人,更是我的師妹,受過我父母的教誨,是個明事理辨得清黑白的人。她跟虞妃雪除了頭上那個姓,與過往恩怨舊仇無半點關系。原鄉會被滅,浮屠派被剿,她的父母已經死了,你們還逼著她幹什麼!所謂的修仙問道,此刻不該是心向蒼生誅邪安民嗎?!”
這幾日,因著孟花啼被人獵殺一事,步少棠本就心裡憋著一團火,昨晚上得知步知儀被抓去了棺森獄,尚還未弄清楚原因,突然就又炸出個師卿卿是師香夷的訊息,原本的三分火氣直往上飆,聚眾間越想越煩躁。聽到眾人不管他兒子死活,只想著拿師卿卿問罪,心中更是又恨又怒。
這怒是沖著師卿卿的,恨卻是針對在場所有人。
他腰背挺直,胸口起伏又道:“昨日棺森獄之事,諸位皆言是師卿卿的錯,她要真混了心,膽敢幹這等惡事,我仙霞宗也絕不會包庇,但追究其責之前,諸位也該弄清楚因果,若非風火門弟子抓我兒在先,師卿卿又何會出手傷人。”
“步界主休怒,昨日你匆忙尋子,不知曉棺森獄上發生了何事,我風火門原是想把人送回,誰知她硬是要帶走。”風景野想要挑撥離間,好為昨日抓錯人之事轉移矛盾,道:“先前,步老夫婦不惜與各大仙門為敵,力保師卿卿的性命,這個我們都知道。你把當家人可是她呢,膽敢偷偷揹著你重振妖會。這些年,她師卿卿用師香夷身份瞞著你,究竟幹了多少見不得人事情,還不知道呢!”
風景野話音一落,還未待步少棠開口,聶浩威就又出言了。
這種關鍵時刻,聶浩威總是第一個出面攪渾水,附和道:“是啊!陰冥符寶和四大惡骨血傀,乃是她爹鑄造出來的邪物,這種邪物本就該摧毀,可她偏不肯召出惡骨血傀,故弄玄虛的不正是怕被人知道,自己手裡有陰冥符寶!”
風清揚附和道:“不錯!除了陰冥符寶,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東西能控制惡骨血傀,如今四大惡骨血傀下落不明......”
聶浩威接話道:“不錯,從沐墟宮到山崖河底,師卿卿離素懷容最近,誰不知道就是師卿卿召走偷藏了呢?”
步少棠冷笑一聲,道:“離得最近便是她偷藏了,好道理啊!既然如此,今日諸位都認定她會威脅到仙門安危,那我也就不避嫌了,幹脆把我仙霞宗一門踢出伏魔度苦界的名列。我已命人回程水月仙境,將我父母的靈位請來,帶著師卿卿一併來此受諸位剿伐罷!”
步少棠話音一落,偌大廣場聚集的眾門派紛紛都沒聲了,就連風景野也有些掛不住面,出言回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就在這時,站在風淩霜身後的女侍從蘇姝,突然開口,硬著聲音道:“會主大人只曾言銷毀之法,並未說過有可控制惡骨血傀的陰冥符寶,當下大家都未曾親眼所見,是她召走的惡骨血傀,以此揣測之理斷人,豈不是可論斷所有人都有嫌疑。”
風景野神情一愣,原本步少棠出言厲詞,寧願退出伏魔度苦界,也要護著師卿卿之舉,已超乎他所料,誰知蘇姝身為自家門下的弟子,竟然也為師卿卿辯言,心中小算盤頓時被擊的潰散,大為不快,道:“你說什麼!”
步少棠和孟花啼聞聲,霎時和眾人一樣側頭望向,站在人群中的女子,只見蘇姝走出兩步,抬眸直視著風景野,神情沉穩,從容地道:“我覺得不論是棺森獄一事,還是惡骨血傀失蹤,要想論公理,就不該以揣測去論斷,此為非正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