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香夷與季司離對視一眼,神情堅定地道:“不瞞諸位,正是在下。”
風清揚覺得她在胡扯騙人,反駁道:“師香夷,你少說大話了,什麼能敵之人,故意耍我們大家的吧!天底下誰不知道,惡骨血傀受控於陰冥符寶,陰冥符寶早已被銷毀,如今惡骨血傀在素懷容手裡,她修煉魔道邪術,以己身為邪物才得以操控,你身上又沒有陰冥符寶,怎麼可能敵惡骨血傀,能敵之人,難不成你還能複原陰冥符寶嗎?”
堂內氣氛冷肅,季聞麟回頭與冷道涯對望一眼,心下一片驚夷,眼眸中似是知道對方所想。
師香夷面色並不惱,反而屑笑一聲直視著他,道:“諸位若是不信,現如今也沒別的法子了不是嗎?”
沉默須臾,師香夷又話鋒一轉,道:“但與此同時,我希望伏魔度苦界各大仙門,不要對奉天宗界地內,流亡之人斬盡殺絕。”
此話一出,季聞麟立刻明白她話的意思,就連季司離也明白了定定望著她。
季聞麟敏銳地覺察到師香夷年紀雖比他小,但城府卻極深,從適才所出之言來看,完全捉摸不透此女子任何情緒,問道:“會主大人想要收容那些流民?在不焚天坑被怨氣浸染界地?”
師香夷飲了一口熱茶,緩了一會兒,道:“是,不焚天坑內的白骨需要有人安葬,原鄉會被怨氣浸染,無人除怨,致使邪祟鬼魅吸陰積怨成煞四處害人。”
風淩霜也開口道:“會主大人,你若只是想要有人淨祟除怨,大可在仙門界地花重金請仙士便可,只要人多再多的邪祟也能誅除。但是如果你收容流民,把他們納入妖會習術法,這個要求我們應不了你。”
師香夷心知,以自己此刻身份不管說什麼或是做什麼,都會被懷以諸多動機不純的惡意揣測。
她頓了少頃沒出言,回道:“原鄉會與浮屠派被剿滅以後,多處繁華城鎮就落到了奉天宗的手裡,然被一把火燒得幹淨,而後成了受怨氣浸染的都城也就全部作廢,如果要除怨重建,每個地方都需要百姓生息。”
冷道涯頷首,道:“原鄉會被封鎖界地,不僅在於怨氣四溢,還在於諸多怨氣被謝武當年拿來利用,已催化成了邪氣,這一點就是我們也無法剋制消除。”
這時,季司離突然開口,道:“未嘗不可。”
此話一出,席間眾人霎時把目光轉向季司離,就連季聞麟也轉過了目光。季司離沒有理會旁人異樣眼光,而是與師香夷四目相對,他心裡知道對方所言真實目的,為的是讓四處流亡的妖奴,有個可容身可歸之地。
季司離堅定地道:“奉天宗弟子,既是罪不容赦,何不放至邪怨浸染之地。高修為仙士,就此誅滅,死後極易成煞,若將其放逐廢地,誅邪淨祟除怨,也算一舉兩得,少增殺孽。”
冷道涯嗤之以鼻,道:“高品階仙士有多少?放逐浸染之地,跟陰煞相比,就是根牛毛。若是在淨祟除怨途中,被陰煞所害身亡,更是多增怨邪。”
季司離神情平和,淡淡地道:“人手不足,各大門派可派遣弟子相助,淨祟除怨之時,可鍛煉仙門弟子,亦可提升修為。邪祟危害四方,民怨禍結不止,作為仙門弟子,理應誅邪安民。”
師香夷從當年在除魔大會時,見著原先各處餓殍逃亡的妖奴得到了啟發,她並非想建宗立派教習妖咒術法制衡稱霸修真界,只是不希望這場大戰過後,放眼九州盡是生民凋敝塗炭,餓殍枕藉遍野的景象。
而她所指的流民,是除卻普通流亡百姓,還有奉天宗門下弟子旁系的無辜之人。從原鄉會、浮屠派兩大門派被鏟除後,各都城所屠戮的人與不焚天坑相比只多不少,且至今過了數十年有餘,怨邪之氣無人消除。
而今奉天宗地界,先不論門下弟子族人、亦或普通百姓,光是入門弟子就有萬餘人,想想被誅殺後會是什麼景象。
於是,師香夷想要有修為的弟子,想要收容這些流亡百姓。
師香夷是這麼想然旁人卻不是這麼覺得的,設想一下,倘若師香夷收容了那些人,再把原鄉會、浮屠派浸染之地都消除幹淨了,那不焚天坑的版圖幾乎超過伏魔度苦界,位列在前的三大門派界地。不僅如此,她修習的是妖咒,即便現在不招納弟子,誰敢保證她今後不會擴宗立派,一旦勢成來個比浮屠派、比奉天宗還可怕的妖會,到時候翻覆各大仙門還不是手到擒來?
季聞麟暗自飲了一口熱茶,為什麼清虛道長輩,只剩他母親一人,因為清虛道的長老,基本上在參與浮屠派大圍剿時命殞了,當年那場大戰折了多少先賢之輩。之前他父親參與過原鄉會、浮屠派大圍剿,如今又是奉天宗,他心底明白若是妖邪盛世,將會有多難對付,只要稍稍一想,就足夠令人膽寒。
宴廳內一片寂然,都沒人敢出言。冷道涯思忖了片刻,眼神狠厲對師香夷道:“你要妖奴俘虜,我們可以給,但這些妖奴俘虜入了不焚天坑,不要教他們邪門妖術,也不要讓他們再出現。”
他偏頭看了一眼刀架上的狼刀,又偏頭晲向師香夷,沉聲地道:“妖奴若是敢穿梭在仙門界地,我就立刻殺了你。”
師香夷看了一眼刀架上,躁動不止的狼刀,心知這是警告,步少棠剛想出聲,誰知就被師香夷先一步打斷,回道:“一言為定,在下還有事,便不多作叨嘮,諸位請自便。”
說罷,她也不想附和眾人,起身走了出去,人才出宴廳大門就聽得席間一陣妄議蜚語,她側眸一笑,恍若未聞抬步離開了。
師香夷面色冷沉,獨身一人來到了朝天殿的望樓上,神情帶著幾分疲憊,她微微扯開了些領口,舉目空對月,連吐了好幾口氣。
這是她第一次與人談判,在宴席上她偽裝的鎮定坦然,臨危無懼,實則對上這些人,她心底防線早已被擊潰。但她不能露出半分怯態,她艱難地走到這裡,即便前面有刀山火海,她也必須往前走,為妖奴要一方安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