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禮物
回到家裡，孔苓問她聊明白了嗎？她像被踩到了老虎尾巴，歇斯底裡：“你跟蹤我？”
孔苓冷笑一聲：“那倒不必，對你還用不上，我好歹是從你這個階段過來的，你的那點小心思我還不明白嗎？”
她偃旗息鼓，關上門抱頭痛哭。
“後來呢？”陳聿為的聲音把她的思緒喚回。
她接著往下講：“後來，我高中畢業，孔女士遇到了許叔叔，有許叔叔調和，我們的關系也沒有那麼僵。”
她身子往後靠了靠，如釋重負，有些事說出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她無意用此騙取陳聿為的同情，只希望他當個故事聽，也當故事忘記。
陳聿為調整了一下坐姿，身子也往後靠，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待著，沒有刻意找話題，也沒有人覺得尷尬。
晚風襲來，樹葉颯颯作響，風吹得頭發淩亂，但很舒服。陳聿為也很舒服，臉上掛著清淺的笑意。
她很舒服，因為在陳聿為面前，她沒有顧慮，不需要偽裝，只憑借本能給出反饋就夠了。
陳聿為也很舒服，因為他聽了一個故事，講故事的人毫無保留，故事裡的人也正坐在他身旁。
“你呢？”孔楚瑜象徵性地問了一句。
沉默良久，陳聿為打破寂靜，講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其實沒什麼好講的，我的人生一個字形容就是順。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凡爾賽，覺得不舒服可以打我，我不介意。”
孔楚瑜配合地打了他肩膀一下，他哎喲哎喲地喊疼。
她笑著說：“我是說感情經歷。”
“那還真沒有，可能少長了一竅，戀愛壓根不在我的考慮範疇內。”
陳聿為想了想，自己還真沒有什麼曖昧物件，只一昧往書堆裡紮。不像她，唯一的曖昧物件還是在高中這麼純情的階段認識的。
說不吃醋是假的，可她神色太過坦蕩，反倒讓他檢討起是不是自己過於小氣。
但其實更多的還是遺憾，那些青蔥記憶是他無法參與的，而他只能透過她的只言片語窺見一二。而有人是真正參與到其中，並且充當著重要角色。
“那現在呢？”
“在考慮了，還得看女生的想法。”
他正色，重新拐回正題：“沒開玩笑，遇到你之前，我真的一點挫折沒受過。梁炎說我是天之驕子，其實也沒錯。父母感情很好，無病無災，家庭富裕，不為金錢發愁，從小到大，也算用功，成績名列前茅，在班裡當班幹，深受老師信任，班裡的同學也都聽我話。後來也就順順利利上了重點大學，未來不出意外，應該就是這樣了。”
“你家裡對你很嚴格吧！”孔楚瑜肯定地說，從他身上足以窺見家庭的縮影。
陳聿為笑了笑，沒有答話。
孔楚瑜想接話調侃兩句，他沒讓，自顧自地往下說：“我以前沒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特別，覺得這不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嗎？可聽了你的話，我才知道我有多自大，我的生活其實已經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了，不應該不知足。”
他頓了頓，苦笑道：“我原以為，我優秀是因為我足夠努力，結果也應配得上我的努力。但其實不是，還有很多優秀的人，他們卻沒有我這樣的條件，走到半路就被絆倒了，我的原生家庭給我助力太多了。歸根結底，我們站的起點不同，又怎麼能苛責他們不夠努力呢？”
陳聿為揉了揉額角，語氣悶悶的，“所以，我沒你想的那麼優秀，我就是一頭井底之蛙，目光短淺，才會說出只要努力，就會有結果的話。”
孔楚瑜耐心地聽著，此刻的陳老師就像一個走進死衚衕的小孩，一個勁地鑽牛角，只肯往前，不肯拐彎，還要旁邊的人跟著他一起往前撞牆。
她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發問：“所以，只要給他們一個跟你一樣的生長環境，他們就能像你一樣出類拔萃了嗎？”
“不一定，但可能性更大。”陳聿為搖了搖頭，沒否認客觀事實。
“可是，聰明本身就是很難獲得的，三四年級的時候，我覺得我很聰明，別的小朋友不會的數學題我很快就解出來了。”她平靜地說。
“但後來我發現，這種聰明是有限的，小學時候的聰明，到了初中就不夠用了，我得在背地裡下功夫，才能在大家眼裡看起來很聰明。高中的時候，既要求我們努力，又要求我們聰明。但你會發現，努力的人很多，聰明的人也不少，聰明且努力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高中的數學老師告訴我們，男生數學成績普遍比女生好。我很不服氣，也很慶幸她是在高一說了這話，接下來的三年我都是年級第一。但這時候的成績就不只是跟聰明掛鈎了，還跟努力有關，我才明白，努力也是一種天賦。”
陳聿為若有所思。
她調轉話鋒：“不要那麼輕易地否認自己的優秀，遠的例子不舉，近的如梁炎，他的家庭給了他更多的選擇，他就沒有像你這樣優秀。所以，你的優秀毋庸置疑，優秀是你憑借努力爭取到的，聰明是你先天獲得的，都是獨屬你的東西。”
沉默良久，他終於開口，卻不是順著剛才的話題：“你一路走過來，辛苦了。”他語氣溫柔，神情鄭重，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心疼。
孔楚瑜有些意外，自己開解了他半天，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鼻子裡不斷泛酸，心髒一陣抽疼，像被細繩勒緊，酸酸澀澀的疼，眨了下眼，一滴眼淚撲簌下來，滑到鼻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