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隨回到自己宮,一言不發的默坐著,她已經發夠了火,沒力氣再罵了。
瑤臺看著她,低聲道:“夫人,不為別的,只為小公子想,文夫人該怎麼得寵,跟我們也沒啥關系。如今她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我們能做的,就是要在她肚子裡的孩子出生前,無論如何要讓咱們的小殿下成為楚國太子。”
媯隨氣哼哼地嚷道:“你以為我不想啊?我怎麼去跟他說?讓他立我兒子為太子嗎?應該讓某個大臣出面,才是最好的。”
說到這裡,她想起了鬻拳。報複心極強的媯隨派人暗中去請了鬻拳,當鬻拳見著媯隨時,媯隨正有模有樣的擦著淚低聲哭泣。看著媯隨一張帶雨梨花面,鬻拳急了,語無倫次的問出了什麼事。
媯隨擦著淚,低聲道:“鬻拳大人,本宮知道,在楚宮,唯有你和葆申大人能直言進諫大王。可本宮與葆申大人素無來往,唯與鬻拳大人算是相識。本宮害怕啊!本宮的二姐文夫人,她是本宮的親姐姐,能得大王如此寵愛,本宮自是內心歡喜,可本宮就怕,大王再走息侯的老路,可怎麼辦啊?”
鬻拳動容地說:“陳夫人,微臣知道夫人心地善良,也一心為著我楚國著想,您請放心,有我鬻拳在,我決不會讓同樣的悲劇發生在我家大王身上。您放心,剩下的事,交給微臣吧!”
鬻拳回去後,立即派人請了息侯。鬻拳在郢都的城門樓上等著息侯,息侯拾級而上,一直到了鬻拳身邊。鬻拳才回過頭,看了一眼息侯,招呼道:“息侯,你來這兒看看。”
息侯不知鬻拳讓他看什麼,走過去,順著鬻拳手指的方向去看,看到的是楚宮中輝煌的殿宇,還有那些高大嫩綠的樹木。
鬻拳笑道:“息侯大概看不太清楚,在我們楚宮的正中間,是楚宮中最大的禦花園,當然,那是原來的,如今已成了桃花山,山上還建了巍峨的文夫人宮。如今的文夫人,是後宮專寵!大王把萬千寵愛全都用到文夫人身上了。據說,她肚子裡的孩子,都有可能成為我楚國未來的太子呢!”
聽著鬻泉的話,息侯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把目光從那群殿宇中收回來,默默地看向城樓之下。
鬻拳看他沒有反應,又嘆氣道:“息侯,我呢!本來不想跟你多說別的,可我是楚國的臣子,你們息國因為你的息夫人而被我楚國給滅了。我不希望我們楚國會因為文夫人而有所變化,我們楚國決不會被滅,但如果我們大王也像你一般,國力怕會大不如前,所以,我要告訴你一些我本不該說的事。”
息侯看了看他,不解地問:“鬻拳大人,你要跟我講什麼?”
鬻拳苦笑一下:“息侯,我要跟你說的是,你們息國,當然了,現在是我們楚國的息縣,你們的太後如今成了息縣縣尉大人的幹娘,她又成了幕後主使。你們息國的太後,本來就是極有能奈的一個女人,可就不知什麼原因,你竟把她給閑置起來。如今好了,你帶著你的息夫人來到我楚國,息太後又成了息縣的老大了。聽說,留在息縣的九位太妃,好像都已死了,明著是因為苦惱息國的滅亡抑鬱而死,實際上是被活活餓死的。還聽說,並不是一塊兒餓死的,是三個一夥,兩個一次這樣死的。最慘的據說是那位蔣太夫人,好像是被打死的!”
息侯呼吸急促,整個人差點倒下去,鬻拳那不鹹不淡的話,於他而言,就是一把利刃,直刺他心窩。息侯用手捂著前胸,痛苦地垂下了頭,無力地靠在了城牆上。
鬻拳一手扶城門樓牆,低聲嘆息道:“息侯,我本是不該跟你講的,可我不能看著我們大王再步入你的後塵。你知道,文夫人她心裡一直裝得是你,她心裡沒有我們大王,可我們大王對她的愛毫不遜於你。你呢,活著,是為了文夫人;文夫人活著,似乎也是為了你。你們倆個倒是都活了,可活得極不光彩,活得毫無尊嚴啊!你們的親人,你們曾經的國人,因為你們二人造的孽而丟掉了生命啊!”
息侯淚流滿面,他痛苦地制止鬻拳:“別說了,你什麼都別說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該死!我罪該萬死!她們都死了,這是太後在給王後報仇,這個惡毒的老女人。不……不……我……我,也不怨她,都怨我!都怨我!”
息侯一邊說,一邊抬起腳,踉踉蹌蹌地下了城樓。
鬻拳望著他的背影,心裡暗忖,對不起了息侯,我不得不這麼做,為了我們大王,更為了我們楚國,只要你死了,文夫人必定會死,你們一死,一切就都結束了。
息侯一邊踉蹌的走,一邊想自己的親生母親蔣太夫人。那個女人一輩子受了那麼多苦,但她一直堅持著,為的就是有一天能洗清自己的冤屈,她從苦海中被解救出來,自己還沒好好盡孝,國家就滅亡了。他更沒想到,太後竟如此心狠,將自己父王的九個女人,曾經跟她共侍一夫的九個女人,全給殺了。
息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住處的,他萬念俱滅的回了那間破舊的小院。然後看到了衣衫襤褸的弦夫人,她正在漿洗衣服;他又看到了年僅十歲,自己以前從未正眼瞧過的女兒姬靈,她正在撿拾著院裡曬幹的柴;而自己的侍衛將軍林青,正用斧頭賣力地劈著木柴。
息侯再一次流淚,因為自己的任性,因為自己的無知,自己的國被滅了,自己受辱也就罷了,他們都在跟著自己受辱,這都是自己的過錯啊!自己早就該死了,為什麼還要活著?活著只能給別人增添痛苦,給外人圖添笑柄啊!
想到這裡,息侯擦了擦淚,苦笑一下,自言道:“夢兒,來世再見吧!我們作的孽已太多,我先走了,來世再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