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得到泡泡真的去世了的訊息時,他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眼裡卻流下了兩行淚水,他就那樣一個小小的人,仰著頭問我——”
&039;媽媽,我明明知道泡泡會死,這都是符合生命生長規律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可是我為什麼會流淚?我的心髒在過於頻繁地收縮,我的淚腺不受控制,媽媽,這是為什麼?&039;”
沈清荷的眼眶漸漸泛紅,她將臉偏到一側,不肯讓年輕人見到自己這樣脆弱的一面。
“他是真的不知道,難過痛苦他不知道,開心愉悅也不明白,所以對傷害惡意也一無所知……”
“他十一歲時候進的某大學的少年班,我們都以為他融入了一片最能夠順暢溝通的人群,會過得更加自由開心,但實際上與我們想象的相反,天才兒童之間,也有著除肢體之外的精神霸淩……”
“孤立,排斥,攻擊……諸如扔筆記,刪除篡改資料,毀壞生活用品等等,我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因為遲歸他對這些本能的無視,反而沒有受到致命的打擊……但另一個和他同齡擁有同樣遭遇但家長卻不願讓他就這樣退出少年班反而斥責他的孩子,已經寫了遺書……”
“幸好被負責老師察覺到,提前攔住了,不然……唉……”
“我那時和遲歸爸爸就決定,讓他退出少年班去普通中學,不用走得那麼快,希望他能從身邊同齡孩子們身上感受到樸素的情感,希望他能交到朋友,希望他能成為一個更加完全的人……”
何意一怔,原來,撲朔迷離的遲歸當年退出少年班的傳聞的真相竟然是這樣——記得還有人暗暗揣測他其實是跟不上進度才會選擇退學。
可真相竟然是身上一道細細的疤痕,已看不出當年的傷口,可心疼他的人仍隱隱作痛。
遲歸媽媽的講述仍沒有結束。
“就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他突然宣佈他已經完成了他自身的社交模仿訓練,還開發了人臉微表情還有語言情緒表徵工具,可以輔助他繼續進行下一步的訓練……”
“他說他感知不到情緒也沒關系,只要他的大腦的分析反應速度只要夠快,那他的表情對話肢體反應就可以無限接近……&09;……”
她的臉上混雜著一種痛心與悲傷卻又欣慰的神情,張口卻頓住,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說下去。
一隻溫涼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指尖,沈清荷抬眼一看,是面前的這個年輕姑娘,她的神情竟也和遲歸當年有些相像,都是一樣的直白,卻又內斂著心意。
“作為一個母親,我想我不該貪求太多,我的孩子目前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最好的樣子了……”
“而你,是對他,乃至對我們家,都是一個巨大的驚喜……”
她終於能稍稍放鬆地笑了出來,也終於能夠平和,甚至雀躍地目視何意。
“當年的我是絕對想不到,這孩子還有談戀愛的一天……”
“他這些年一直堅持認為,他是依靠著全面模仿再表演反應才能夠假裝能夠明白讀懂別人的情緒,能夠順暢的交流,能夠融入每個集體……”
“但我還是覺得,他是真正的靠自己逐漸懂得了情感,無論是他對我和他爸爸的親情,還是他和幾個好朋友之間的友情,還是——”
“和你之間的愛情。”
她反握住何意伸出來的要安撫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我還記得那天,他大概是終於和你表白確定了戀人關系,半夜忽然給我們打來電話……”
“說了一些沒頭沒腦的話,什麼感謝我們倆的言傳身教,讓他有正確的愛情觀,什麼我們傳給他的基因裡大概有幸存有一些具備去愛人的能力部分,不然他將因此錯過這輩子最大的驚喜……”
“哎呦喂,我養他快二十年,從來不知道他還那麼會說甜言蜜語呢……”
沈清荷只要回想起遲歸生平頭一次半夜電話聊感情那一幕,就總笑個不停。
何意也垂下腦袋,心裡的聲音四處回蕩——他怎麼在他媽媽面前說得這麼肉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