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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夷被關回了宮裡。
一整晚,他都無比焦灼,睡得極不安穩。
夢裡一會兒是父親憂傷的臉,一會是穆釺珩被午門斬首的場景,一會又是大牢裡的賀維安。
甚至在恍惚間,還會看到生辰那日的先皇,他目光慈愛,嘴角帶著微笑,胸口卻被捅出了一個血窟窿。
謝明夷扶著腦袋坐起來時,才剛過卯時正刻,清晨的陽光只吝嗇露出一點,宮裡灑掃的侍從都未起身。
他是從噩夢中驚醒的,冷汗連連,臉色煞白,腦袋疼得厲害,渾身都極不舒服。
下了床,頓覺口幹舌燥,猛灌了半壺涼茶,才緩過來一些,混亂的頭腦也鎮定了許多。
謝明夷幹脆沐浴,在浴桶裡止不住發呆,直到水都涼透,才後知後覺地出來。
裹上新衣服,他的手腕在寬大的衣袖裡直晃蕩,本來略帶嬰兒肥的臉也已經消瘦下去,容貌比從前更具有攻擊性,動人心魄。
謝明夷正出身地擺弄腰間的系帶,卻聽見一道急匆匆跑來的聲音由遠及近。
他抬頭,正見六水慌裡慌張地跑過來,“撲通”一下給他跪下了:“公子,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他……”
聽六水提到陸微雪,謝明夷的心有一瞬間的揪緊,面上卻還是平淡如常:“緩緩再說。”
六水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哭喪著臉道:“陛下夜裡回去後便發起了高燒,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可太醫院全都束手無策,公子您快去看看吧!”
謝明夷心頭一震,雙手隱藏在廣袖中,驟然捏緊。
他心煩意亂,懊惱於自己的第一反應居然還是擔心。
對陸微雪這樣的人,他竟然擔心,他怎能擔心?
謝明夷幹脆坐在了凳子上,佯裝悠閑地品了一口雨前龍井。
“可是陛下不許我出宮,我何必折騰?”
微微發顫的手指,卻出賣了他內心的不穩。
張德福忽然從門後走出來,向謝明夷行了一禮,道:
“國舅爺不必擔心,只要國舅爺願去,老奴便能為國舅爺安排好。”
謝明夷震驚地望著他,故人一個個都走了,再見到張德福,他竟覺得無比親切。
張德福口中的稱呼,又是那麼陌生。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了。
謝明夷的眼睛有些發紅,他偏過頭去,刻意遮擋自己脆弱的模樣。
場面沉默了一瞬。
謝明夷站起身來,道:
“既然一個個都來請,那我便去瞧瞧——”
張德福和六水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露出慶幸的笑容。
可下一句話,卻讓他們險些沒栽過去。
“瞧瞧陸微雪還活著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