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盛多樣的早膳如流水一般送進來,精美的菜餚一碟碟上桌。
一半是宮中常見的菜色,另一半,則是草原特有的食物,如手抓羊肉、馬奶酒等,頗有些稀奇。
公主皇子們裡有年紀尚小的,便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色澤誘人的羊排,兩眼放光。
謝書藜看在眼裡,淡淡一笑,“在本宮這裡不必拘束,就當是尋常的一頓飯,想吃什麼便吃什麼。”
“多謝母後。”眾人齊聲應了,便都斯文地吃起來,一舉一動皆是慢條斯理,腹中再饑餓,也不急著往嘴裡塞東西。
謝書藜環視四周,看著他們一板一眼的樣子,不免覺得無趣,稍一側頭,卻見謝明夷神色懨懨,抱著手臂,一雙銀筷絲毫未動。
“夷兒這是怎麼了?可是有不合胃口的地方?”
她輕聲問道。
謝明夷很想說是因為旁邊有倒胃口的人,他一靠近陸微雪便覺得內心有些異樣,那種陌生的情緒連他自己都難以捉摸,自然是吃不下去。
可轉念一想,陸微雪坐在這裡,或許正是謝書藜安排的。
他不能白白拂了謝書藜的面子,便搖搖頭,尋了個藉口:“娘娘準備的膳食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微臣想吃的東西,實在離得太遠。”
謝書藜瞭然道:“原來如此,姐姐就在這裡,夷兒何必拘著?想吃什麼,吩咐一聲就是了,來人——”
這桌子極大,甚至站起來都夾不到桌子中心以外的菜,諸位皇子公主都恭謹小心,只默默吃自己面前的菜,不敢逾矩半步。
父皇不中用了,後宮掌握在這個名義上的母後一人手中,他們年紀小,從前又跟謝皇後不甚親近,現在自然要多做出恭敬順從的樣子,頗有些寄人籬下之感。
而看到謝書藜對謝明夷明目張膽的偏愛,他們也只是假裝沒聽到,不敢妄言什麼。
“娘娘……”謝明夷打斷了她,“不如讓太監們都進來,為各位皇子公主夾菜,他們吃不到離得遠的食物,豈不是浪費了這些珍饈?”
謝書藜愣了一下,看向這個平日裡囂張跋扈的弟弟,內心既欣慰又無奈,不知何時,他竟然長大了,考慮得這樣周全。
她一副自責的樣子,笑道:“幸好夷兒提醒了本宮,本宮居然疏忽了,快叫人來,到孩子們身邊伺候。”
這番話一出,凝固的空氣頃刻間被融化,皇子公主們自是對謝明夷多了幾分感激,又對謝書藜有了些親近之意。
他們本就年紀不大,都是說些好話就能哄好的孩子,這樣一來,自然是放鬆了許多,一開始小聲跟旁邊的哥哥妹妹兩句話,後來竟笑鬧起來,吃得也高興。
謝書藜滿意地看著這其樂融融的情景,卻又注意到謝明夷依舊沒吃東西。
“夷兒,你怎麼還不吃?是不是別人伺候你不習慣?紫鳩,過來。”
謝明夷道:“不必了,不勞煩紫鳩姑姑,旁邊這不是正有個閑人麼?”
他斜睨了陸微雪一眼,勾唇笑道:“你說是不是?好、外、甥。”
這句話,他說得咬牙切齒。
謝明夷倒要看看,陸微雪能裝到什麼時候。
昨晚才不歡而散,結果今天跟個沒事人似的,謝明夷心裡自然是忿忿不平。
憑什麼只有他自己心裡沉甸甸的,還莫名其妙地有些惴惴不安。
這般想著,卻見陸微雪利落地站起,淺色的衣裳似一樹梨花,他湊近謝明夷,將他面前的筷子和碟子拿起,低低的聲音問道:
“想吃什麼?舅舅。”
謝明夷的笑容出現了絲絲裂痕,他的指甲死死嵌入手心,忽而直起身來,故意刁難道:“那道炸鵪鶉。”
炸鵪鶉窩在青瓷盤中,四周擺放了點綴著露珠的花瓣,看上去色澤油亮,極為誘人。
但它離謝明夷最遠,毫無疑問,他在磋磨陸微雪。
空氣安靜了一瞬,又快速恢複了熱鬧。
也只有在排序論輩的時候,他們才會想起還有陸微雪這個九皇子,其餘時間也只是隱約知道,冷宮裡還關著一個晦氣的人。
陸微雪被允許走出冷宮後,他們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直到那天他獵到了野熊,他們才稍稍對他改觀了些,願意正視他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