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律的席位離門最近,他幾步走到門口,手按在黑漆木上,僵在那裡,半響沒有動作。北彌繞開其他人,快步走到張律的身邊,看到對方臉色慘白,呼吸急促,薄唇緊抿,過度的自尊心讓他無法開口求助。
如此強勢嗜血的酷吏居然也有這樣虛弱的時候。
北彌伸出手,幫忙推開了門,光線順著門縫鑽進來,人群魚貫而出,與停留的兩人擦肩而過。
張律能正常呼吸了,臉色轉好,他回頭看著北彌,儒雅行禮,輕聲說道:“多謝。”
說完和其他人一起離開了。
心中常年的陰霾難以消散,張律還是無法自己推門。北彌這陰招突如其來,他思緒短暫的有些亂,忘記了要等侍衛去開門。如此失態,讓一個年輕小輩看見,張律心裡很不是滋味。
到了廣場,已經圍了一圈平民,人聲鼎沸,都在問是什麼情況。
若鯉被綁在了木架上,沒有衣物,全身一圈一圈的纏繞著繩子,他哭個不停,看見傲暴出現了,嘴巴一張一合好像在說什麼,但是距離太遠了,環境也太嘈雜了,誰也聽不見。
其實,若鯉造錢時到底有沒有“缺斤少兩”,北彌並沒有查清楚,時間緊迫,他們三人快速從市面上找來些劣質的銅錢,裝在一起送給了傲暴,並編造了一個合理的謊言。
但,北彌不同情若鯉。
踏入權力的漩渦後,得寵,權勢滔天任意妄為,失寵,一落千丈葬送性命。在這本小說裡可沒有什麼一審二審監察再審程式,決定生死的不是法律和證據,而是王的態度,每個人都要遵守這個遊戲規則。
若鯉已經失寵了,這是他被判刑的根本原因,“盜竊銅礦”只是導火索。
璦勝將軍也一樣,傲暴想要收回兵權,就算他查出來璦勝沒有造反,也會銷毀證據,把真相永遠的埋藏在地下。
北彌找了個遠離行刑臺的地方站立,他一點也不想看水銀刑。
書裡已經描寫過了,劊子手會在犯人的腦袋上劃開一個十字,不停的往皮下灌水銀,這種液態的金屬有劇毒還很重,會一直往下沉,把整張人皮完整剝離,人只剩筋骨還能活很久,可以說是極其殘忍痛苦的死法了,和大夏的文火烹殺有的一拼。
身旁突然出現一個高瘦的人影,北彌抬頭看去,是張律。
“他沒有盜竊銅礦。”張律慢悠悠的說,“我去看過礦區,是他手下的人在偷。”
北彌:“你怎麼不告訴狄族王?”
剛問出口,北彌就覺得這個話沒必要說,張律能看不出來若鯉失寵了嗎?如果傲暴真想留他一命,去查抄若鯉的家産,一切不就清楚了。
很有默契的,張律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垂眼看著北彌,是長輩看晚輩的眼神,耐心安靜:“我們做臣子不容易,太近了會被燒死,太遠了又會被冷死,都是太子豢養的鷹犬沒必要內鬥,對嗎?北大人。”
北彌:“我已經下定決心侍奉代王劉赤了。”
並且,他就站在我旁邊,拿著劍,心情還不好。
張律:“聽聞你叛逃時,我心中很疑惑,北大人能否告訴在下,為什麼要這麼做?”
北彌:“太子不賢,殺人全憑心情,對大臣如牛馬,有用就留下,沒用就殺掉。而代王英明神武,愛護百姓,是個百年難遇的賢君。還垂青於我,賞賜府邸僕從,認真傾聽我提的意見,關心我的安危,這世上不可能有代王更好的君主了。”
輕笑幾聲,張律無奈的嘆了口氣:“北大人,君主賢不賢,是由不得他自己的。”
北彌愣了一下。
張律:“我先侍奉陛下,如今侍奉太子,在官場20年了。當我是個監獄小吏時,錯打一人,會自責,寢食難安。做了縣令,錯殺一人,會自責,做了郡守,錯殺百人,會自責,到現在,我位居九卿,是大夏的刑律之首廷尉,哪怕錯殺了千人……晚上依舊能安然入眠。”
北彌質問:“你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