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那些死去的代國同胞,甘皈依渾身顫慄。他不敢抬頭,怕天會塌下來,審判自己這個罪人,也不敢低頭,怕看到自己的雙手被染成血紅色。
他念了七十多年的經文,卻不知道自己的全族都罪大惡極!
“我該怎麼辦啊?”
甘皈依號啕大哭,他的一生都是謊言,學習的語言是假的,書寫的文字是假的,教受的歷史是假的,連狄族這個民族本身都是假的!
黑衣男子沒有回應,修長的大手拾起史書,再次遞到甘皈依的面前。
是讓我繼續看嗎?
甘皈依順從了,一頁一頁的往後翻,裡面記載著遠古時期,那是大夏和狄族是一體,他們一起祭祀天地,一起繁榮富強。
不知為何“以德配天”這四個字讓甘皈依移不開目光,他苦想了很久,忽然明白了!
天命是會轉移的!
我怎麼會理所當然的覺得王位就應該代代相傳?
而且狄族王從一開始就失德了!硬分裂出狄族,就是最大的罪惡!龍鱗神,不!天地已經拋棄他了!他不是王,他是邪魔,是害死無數人的邪魔啊!
迷茫的大半生後,甘皈依終於找到了自己活著的使命。
他淚流滿面的抬頭:“我要皈依代王劉赤,徹底消滅狄族!”
劉赤低垂著雙眼看著甘皈依,原本行將就木的白發老人忽然精神煥發,甘皈依情緒激動、眼神熱烈、靈魂堅定不移,為了這個偉大的使命,他願意粉身碎骨。
狄族的眾人不知道這樣一場一言不發的怪異會面,全族最高地位的元老灰袍大祭司就背叛了他們。
而甘皈依會堅信,這不是背叛,這是選擇了天道正義,遠古大家共繁榮的時代很快會歸來。
草原,夜晚,亥時,祭祀地的臨水樓裡。
劉赤揮劍斬下,一切和北彌承諾的一樣,璦勝的頭顱準時獻給了他。
爆發的血腥味讓北彌感到不適,他下意識的貼近劉赤,這樣能安心點。
北彌的任何細微變化,劉赤都不會錯過。
從一開始,靠近一點就會緊張恐懼想要逃跑,到開始習慣劉赤站在背後,再到現在形成依賴,主動貼近。
豐厚的金錢獎勵,甜蜜的語言稱贊,正義的事業任務,榮耀的名聲地位,完美的暗中相助。劉赤動用了所有的手段,只為了讓北彌活在一個絕對舒適的環境裡,一天接著一天,時間會讓他習慣依靠劉赤。
當北彌離開劉赤,就會像離開水的魚,寸步難行,窒息而死。
一個才華橫溢,曾經挫敗他,奪走他性命的人,劉赤怎麼可能讓他跑掉。要麼在他手裡活,要麼在他手裡死。從劉赤在監牢重生抓住北彌起,自由這東西就不存在了。
甩掉粘在長劍的血液,收回劍鞘,劉赤回頭看著北彌。
無論回眸多少次,這人的面龐都美的決絕,吸引力從未消失,只是劉赤知道,無論現在對方的眼眸多清澈,總有一天會露出真面目,到時候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某種意義上講,劉赤很幸運,現在北彌還很年輕,沒有完全成長起來,他還有機會讓他依賴他。
這個殺死璦勝計謀利用的就是資訊差,但是北彌忘記了,要想狄族王完全被誤導,必須要有個人在旁邊煽風點火,還要阻止狄族王發現真相,這就是劉赤去策反甘皈依的原因。
而在前世,三年後北彌才來到劉赤身邊,那時候他已經完全是個權謀大臣了,把劉赤騙的好慘。
被劉赤這樣專注的盯著看,北彌感覺有點不適,但是現在他的注意力放在狄族王傲暴身上,追殺璦勝的最後時刻,狄族王猶豫了,這可不是好跡象。
看到狄族王提著帶血的刀,表情陰翳的走過來,北彌壓低聲音提醒道:“他過來了。”
劉赤寬大的手放在北彌肩膀上,欠身靠近耳邊:“勿慮。”
肉眼可見的,北彌緊繃的狀態減輕了些。
劉赤站在北彌的身後,手搭在劍柄上,繼續扮演暗衛。這點依賴還不夠,那生來嚮往自由的靈魂怎麼會為他停留?
這樣緊抓著不放的執念,有被辜負後的仇恨,有被挫敗後的不甘,有被幫助後的欣賞。殺和不殺,兩個念頭來回出現。
不過。
他準備好了逃,他也準備好了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