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個位置,裴心雨若有所思,眼神暗了暗。遊嘉樹應該也很想見到自己吧,不然不會在小區門口擺攤。
可是為什麼又突然不擺了呢?這些她都沒問金姊歸,她想親耳聽遊嘉樹解釋。
想著這些心事,理不清,解不開,裴心雨便沒了逛的興致,轉身朝小區走去。
正值七八點鐘,下班的人們都在陸續往家趕,小區門口刷臉的閘機位不時有一兩個人排隊。
快步走到刷臉機前,裴心雨抬手往下拉了拉圍巾,看向刷臉螢幕。
“叮,歡迎回家。”玻璃門往兩側開啟。
門開了,她卻愣住了,站在那盯著刷臉螢幕久久沒動。
“哎,女士,麻煩您讓讓。”穿著黃色厚防風外套的外賣員提著一個大塑膠袋要進小區。
裴心雨堵住路了。
像被定住了一般,直到外賣員喊了她三次,裴心雨才往旁邊側了側身體,並沒有轉頭,就立在小區閘機入口旁,看著圍牆。
圍牆灰漆漆地,沒什麼風景畫,就是光禿禿的一堵牆。
看著看著,裴心雨眼裡慢慢湧上淚花。手還扒著圍巾,微張著嘴喘氣,姿勢一動不動。
抿了幾次嘴唇後,裴心雨轉過身,沒有看任何人,只是目光沒有焦點地巡視街道,烤冷麵的攤位、炸臭豆腐的阿姨、賣爆米花的大哥、花花綠綠的襪子、手機貼膜、挎著包走過的三五行人、幾輛緩慢穿行過的小汽車,這些都進了她的眼睛卻沒有進到她的腦袋裡。
吆喝聲、聊天聲、車輛鳴笛聲,似乎越來越遠,聽不真切。
她放下扒著圍巾的手,抄進呢子外套裡,抬眼四處看著,腳步也沒有目的地轉了幾個方位。
低頭抬頭,抬頭低頭,咬著嘴唇轉了幾圈後,裴心雨轉到一個人身邊。
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士,鎖骨發垂落在肩頭,打理得有型。五官精緻,眼窩深邃。深灰色呢子長款外套,微卷了一層褲腳的白色西裝褲,黑色高跟鞋,簡約時髦。最亮眼的莫過於左衣領優雅線處那枚銀色鑲鑽蜻蜓胸針,做工精緻,在路燈照耀下閃光靈動,展翅欲飛。整個人優雅精緻。
是遊嘉樹。
遊嘉樹眼神跟著裴心雨轉圈,直看到她轉到自己身邊。輕吸一口氣,她抬眼看向地攤處——和裴心雨相背的方向。而後低頭,看自己的鞋子,手抄在外套裡也開始轉圈,漫無目的。
兩個人都知道是彼此,餘光都瞟到了,但眼神就是沒有交彙。你轉到北邊,我轉到南邊,你往東走,我往西走,不時擦肩。
轉了一刻鐘後,裴心雨停下腳步,終是抬頭望向遊嘉樹。六年不見,遊嘉樹氣質變了好多,更溫潤了。
遊嘉樹也站定,似乎是下定決心,也抬起頭。六年不見,裴心雨長開了,更漂亮了。
四目相對,時間彷彿倒流,兩個人定格在路燈下,沒有話語,沒有接觸,情緒卻洶湧流淌。
“哎,您好,讓讓。”一個頭戴黑色針織包頭帽的青年男人揹著一把大吉他要穿過小道。
倆人收神後退一步。大吉他很長,穿過她們後還颳了一下旁邊的樹幹。直到看著吉他消失在拐角處,倆人才回轉眼神,剛碰上又都不好意思挪開。
裴心雨輕出一口氣,咬了咬嘴唇。遊嘉樹的眼睛裡還是像六年前一樣清澈深情。她揚手掖下頭發,有些顫抖的手插進大衣口袋裡,緩步往前走去。
遊嘉樹看著緩步走過的身影,閃了閃眼神,也跟了上去。路燈下,可以看到她額頭亮晶晶,在這麼冷的雪夜,掛了一層薄汗。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並肩,就一前一後,像兩個陌生人,沿著小區外的人行道緩行。
小區西側是一個小公園,在小區的圍牆和公園圍牆間是一條昏暗的步行道,行人稀少。雪落得有些緩了,細細濛濛地,在路燈下織成一片朦朧的光幕。裴心雨走在前頭,腳步輕緩,踩到積雪上,“咯吱咯吱”。她能聽到身後遊嘉樹的腳步聲,平穩熟悉,一步一步踏過來,像是踏進她的心裡來,踏到記憶深處。
走到小區北側,路燈明亮起來,道路兩側店鋪暖黃的燈光透過玻璃窗投射出來,影影綽綽。再轉到小區東側,擦過街角閃爍著彩燈、放著聖誕歌的咖啡館就又回到南門地攤小吃街。
裴心雨越走越緩慢,越走越緩慢,直到繞著小區走到第三圈的時候,慢到和遊嘉樹並肩了。
倆人還是沒有說話,很緩慢地走著,步調越來越一致。又繞了小區一圈,在那家閃爍著彩燈的咖啡館門前,裴心雨停下腳步。
遊嘉樹也跟著停下。
緩了下,裴心雨側轉身對著空氣說:“雪下大了,要不要去裡面坐坐?”
雪花稀疏,無聲無息,快停了。
一陣沉默後,“好。”遊嘉樹嗓音低沉。
裴心雨再側下頭,直視遊嘉樹。霓虹燈下,遊嘉樹的臉一明一暗,看得不夠真切。
“進去吧。”遊嘉樹說完舉起手,猶豫了下,還是幫裴心雨輕彈掉落在她毛線帽和圍巾上的雪花,動作溫柔,眼神跟隨著手勢,波光粼粼。
隨著遊嘉樹拍雪的動作,一揚一落間,淡雅清透的香水味便鑽進裴心雨的鼻孔,是茉莉紫藤香。她不禁閉上眼睛,鼻子深吸一口氣,眼眶又開始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