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憔悴如何見元禎?
讓人取過時新的妝粉口脂,蕭夷光先敷了層迎蝶粉,又拿細簪子挑了點花露胭脂,抹在唇上,氣色頓時好了許多。
她精挑細選了枚湖藍色的翠鈿,正打算貼到眉心,只見孟醫佐去而複還,藥箱不見了,懷中卻抱了個包袱。
蕭夷光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卻越過孟醫佐的肩,遠望到椒房殿外,除了巡邏的虎豹騎,丹墀上沒有步攆,連傳話的內臣也沒有。
孟醫佐囁嚅著嘴唇,攤開懷中的包袱,裡面是疊穿過一回的衣物:“娘娘,陛下說她抽不開時間,教您先用她的衣裳疏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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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如同打翻了的濃墨,沉沉的烏黑流淌的到處都是,夾雜著颯颯涼意,直教威武雄壯的虎豹騎身上都泛起了毛。
“篤篤篤。”
容貌俊秀的女郎從步攆上走下來,她頭戴通天冠,身著玄色袞袍,拄著支通體淡黃的手杖,竟無視宮門口的重重重兵,徑直走了進去。
直到看清匾額上椒房殿三個大字,元禎才將手杖交給茍柔,一擺手教她們都候在殿外,而後自己一瘸一拐的輕步跨進門檻。
慶娘早就將守夜的婢子提前打發走,正焦急的扶著門框探望,見濃夜中走出一個人,忙迎上去:
“陛下,殿內都安排好了,皇後娘娘今夜做了夢,睡得還是不踏實。”
皇後夢中還喚了幾聲“那羅延”,慶娘隔著步障沒聽清楚,更不知是天子的小名,也就沒有說。
許是嗅到殿內隱隱的海棠信香,元禎的眉頭與心腸一塊軟了下來,在揭起羅帳前,她脫下沾著寒意的大袖袍,免得絲絲涼氣將人驚醒。
羅帳內的人兒縮在一床繡著鳳鳥紋的羅被下,元禎不敢掌燈,在黑暗中適應了一小會兒,才發現床上的錦被在秋夜裡蓋著有些單薄,也不知宮婢們是怎麼伺候的,不該換厚實的新被了嗎?
再向下看,蕭夷光緊緊抓著團白到瘮人的東西,元禎瞧了好一陣才發現是自己的衫子,已經被她揉搓得不成樣子了,但還寶貴的半枕半抓在手裡。
唉。
元禎心中也空落落的,她沒有同別的坤澤如此親密過,而身邊的長輩大多三妻四妾,根本不把房內的別扭當回事,就算跟坤澤冷戰,最後總是坤澤主動貼上來道歉。
這件事是蕭夷光理虧,她解了禁足不是沒有到明光殿求過情,可小刺紮進肉裡也會留下傷痕,元禎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就幹脆讓虎豹騎將人攔住,連見都不想見。
可她又偏偏生了副菩薩心腸,也像冬日的河水,總是化了又硬,硬了又化,剛賭氣讓人送衣裳到椒房殿,朱筆批著奏疏,心思卻隨著跟了過去。
元禎一會怕蕭夷光忍受不了屈辱尋了短見,一會擔憂孩子沒有阿孃的信香會不會變成傻子。
糾結到最後,硃砂做成的墨水將阿舅的捷報都染紅了,元禎終於下定決心:“來人,送孤去椒房殿!”
如瀑般的青絲遮掩著散發芬芳的腺體,元禎摸了摸後頸,耐心的坐在床邊等信香一點蔓延開。
得到信香的安撫,蕭夷光叮嚀一聲,松開那件沒有多少信香的衫子,無意識的向元禎那裡靠了靠。
似乎睡得更熟了些。
床榻上鋪著柔軟的綿褥,不知怎麼,教元禎想起了在京口大營時,兩人睡的硬板床,那時一覺醒來,連她都感覺身子骨僵硬,可蕭夷光卻沒有說過一個苦字……
約莫著信香釋放得差不多了,元禎輕柔的起身,走到外間叫過慶娘:“皇後蓋著的錦被太單薄了些,朕雖不常來,你也要教管著宮婢,不能讓她們對皇後有所怠慢。”
慶娘躬身稱喏,又解釋道:“陛下,這件鳳鳥紋羅被是您在時蓋過的,奴婢洗了後,是皇後特意將它又要了來。”
元禎一怔,眸中複雜的神色濃鬱到化不開,她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後快步走出椒房殿,依舊悄無聲息的乘攆離開。
羅帳內的人睜開雙眼,她早就醒了,只是貪戀床邊元禎的溫度,怕將人驚走才裝作深眠的模樣。
蕭夷光深吸了口氣,沉醉在青竹的清香中,不過一絲猶如麝香的木質香氣也參雜其中,像是混入這甜蜜中的蒼蠅,霸道的讓她蹙起雙眉。
這是其他坤澤的信香。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好似深淵裡的大手,拖拽著讓蕭夷光的心一點點墜入無邊地府之中。
難道那羅延已經有了新歡?
蕭夷光眸色凝重,重重一錘方才元禎坐過的地方,所以她白日對自己置之不理,卻瞞著眾人深夜前來,是怕新歡傷心?
釋放信香,也不過是元禎想要安撫腹中的孩子罷了。至於自己的情緒,她根本不放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