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鑾搖了搖哐當響的銀袋,倒出兩大捧銅錢,往天上一拋,周圍的賓客都想要沾點新婦的喜氣,紛紛彎腰撿拾,無人再顧著攔車。
趁此良機,鄭鑾推元禎上車,喊道:“新婦回宮!”
王宮前幾日就在西南角擇了一“吉地”,繩相交絡,紐木枝棖,用青布幔搭制起前後三進的青廬,用以拜堂、宴飲賓客和新人們安寢。
還好建鄴的初秋並不寒冷,否則元禎只能舍了青廬之禮的舊制,在東宮的宮殿中舉行昏禮了。
熱熱鬧鬧地拜過堂,蕭夷光先被送進新房,由世家坤澤們作陪,等待元禎見過賓客後再行卻扇禮。
在顧七娘等世家子弟的牽線下,徐州刺史顧敦、交州刺史王虎先後向廣陵王稱臣。為感謝元禎救下她的嫡女,顧敦向建鄴送來米麥千車,大大緩解了城內人多糧少的困境。
江南六州,益州、荊州在蜀王治下,剩餘四州皆歸廣陵王。廣陵王兵多將廣,又是皇室宗親,稱帝只是早晚的事。
陪侍在青廬的世家坤澤中有命婦、外戚,也有昔日在廣陵宮參與採選的年輕女郎、郎君們。
他們面面相覷,眼中的神色複雜,萬萬想不到,那日遭萬般嫌棄的王太女,今朝竟搖身一變成了未來天子的儲君,還娶到了名滿天下的蕭八娘。
像是偷吃了桌上果碟中的酸杏幹,趁著壽春縣主帶著命婦們說說笑笑,緩解蕭八孃的緊張情緒時,一道突兀地聲音酸澀道:
“一個癱子罷了,也就北邊逃來的世家不嫌棄,嫁進去有什麼性福可言。”
世家女郎、郎君們身上沒有誥命,站著離新婦的八寶床遠,這句話又輕又醋,壽春縣主們聽不到,卻引得周旁人心有靈犀地掩嘴笑。
一女郎瞄了眼端坐的新婦,偷笑著戳了下同伴:“十九娘,你說說,太女雙腿無力,今夜怎麼和八娘合巹?”
“太女、太女她怕不是壓在下面的那個。”剛說完,十九娘羞得臉都紅了,用笑聲粉飾大膽發言:“哈哈哈哈。”
有好事者問:“那如何敦倫生女?”
乾元與坤澤想要留下後嗣,必須交媾纏綿時令坤澤情動,再與之結契才能成功,若是乾元一人享樂盡歡,則無論同房多少日,坤澤都不可能懷孕。
站在隊伍末的郎君與東宮家令方蘭是表親,知曉許多宮闈秘事,他賣弄道:
“你們懂什麼,王後體恤殿下無能,特意賜給東宮兩名婢女,一名靜娘、一名心娘,就是怕太女和八娘無法合歡,所以要二婢在帳中加以相助。”
“怎麼幫怎麼幫?”
郎君反身扭上十九娘腰上軟肉:“死丫頭,還能怎麼幫?幹脆今晚你不要走,留下來好好看看。”
“哈哈哈哈。”
年輕人們笑成一團,壽春縣主等向這裡看了好幾眼,幾次想開口制止,因為是大喜的日子,怕八娘多想,就沒有橫加責怪。
“說夠了沒有?”
謝七娘清亮的嗓音中壓抑著怒氣,從他們的背後繞到面前,用冷眸一掃,寒氣逼人,眾人皆低眉順眼如鵪鶉。
她平日與世無爭,一副林下名士的做派,還從未發過如此大的怒火,若不是顧忌上頭的命婦們,恐怕就要將青廬的頂都掀翻:
“太女、太女妃身份高貴,品行貴重,豈是能由你們私下編排的?若再敢多嘴多舌,別怪我不講往日的情面!”
眾人想起廣陵王對謝氏的恩寵,噤聲不敢言語,心裡卻忍不住嘀咕:七娘被人橫刀奪愛,不怒不氣就罷了,反倒還出聲維護,端的好氣量。
謝七娘本不欲與他們計較,只是入耳之語愈發汙穢不堪,大多都是對元禎的嘲弄,她的心湖再也平靜不下去,這才從黑暗處站出訓斥。
帷幕掀開,喧嚷傳進帳內,眾人喜氣洋洋地推著元禎進來。謝七娘呼吸一窒,忙垂首躲到人後,再抬眼時,蕭八娘已卻扇。
嬉笑的世家郎君娘子們像是被施了定身訣,痴痴地望著行同牢禮的蕭八娘,再瞄向坐在四輪車中的元禎,眼神充滿不可置信。
青廬中的坤澤濃妝豔裹,八娘還未放下團扇前,他們像是春日園子裡的花兒,盡態極妍,難分伯仲。
可纖纖玉手卻去團扇,這滿堂的花兒都變作蒼穹上的星辰,在千裡皓月的襯託下,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