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氣笑:“不安於室?大兄怕是糊塗了!那還娶什麼謝氏、顧氏坤澤,幹脆從西市尋個無鹽女給那羅延好了!”
“她是孤親女,孤能不盼著她好?”
“大兄,年輕女郎們的情愛,只能疏,不能堵。”
壽春見他有松動之意,乘勝追擊,她柔聲勸道:“八娘國色天香,大兄不賜給那羅延做正妻,那羅延念念不忘,或在宮外接外宅,或以女史身份入宮,總有法子與她暗中來往。”
元叡虎目圓睜:“還能由著她!”
“自然由不得她,可你又沒長七八雙眼睛,能日日夜夜盯著她?”壽春撇撇嘴,給元叡指出:
“不如順水推舟,給兩人賜婚,在你眼皮底下,誰還敢掀起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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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淅淅瀝瀝,打在水磨青石板的路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撐起一把油紙傘,隔著重重雨簾,蕭夷光看到一輛馬車早就停在柏樹下,車前掛著三匹駿馬,是刺史才能用的規格。
謝七娘已經來了。
她的心沉到谷底,蕭夷光對想要下車的孟醫工道:“外面雨大,我先進去看一看,殿下若是果真到了,再出來喚你。”
蕭夷光提起裙角,盡量不讓雨水打濕衣衫和妝容,避開水灣,小心翼翼地走進白馬寺。
即便會看到元禎與另一個坤澤幽會,她也想讓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在元禎眼前。
白馬寺的正院有一座白石盤腿觀音像,它坐蓮花座上,高約一尺,石雕的細紗鬆鬆垮垮披於身上,姿態自然,像是真的薄紗一般。
無心欣賞,蕭夷光繞過觀音像,羅漢堂下的兩人就撞進眼中。
灰瓦黃牆的廊下,元禎依舊坐著熟悉的四輪車,她的膝前半蹲半跪了位女郎,眉眼精緻、潘鬢沈腰。
謝七娘肩頭抖動,淚水滑落到元禎的蔽膝上,身姿如楊柳般嫋嫋娜娜。
元禎面色凝重,竟也主動掏出自己的帕子,給她拭淚,好言勸說著什麼。
窺視到謝七娘的狼狽,並非蕭夷光的本意,但世家女郎總不願教別人瞧見醜態,她腳步遲疑,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走過去。
那邊又有了動靜,原來謝七娘站起了身子,臉上的淚痕未幹,她又囑咐了元禎幾句,像是在約定下次幽會的時間地點。
兩人戀戀不捨地分開,謝七娘拿起樑柱邊的油紙傘,開啟傘跳,踏入雨中,一步一回頭,看上去,已是肝腸寸斷。
她的心放在元禎身上,沒有注意到白玉觀音像後的蕭夷光,只以為是尋常香客,傾傘遮住自己的容貌,步履加快,兩人擦肩而過。
蕭夷光眸色清淺無波,呼吸卻紊亂起來,她目送謝七娘瘦削的背影離開,腦海中卻不住回想枕在元禎膝頭的謝七娘,兩人相依相靠,甚是親密……
如同護食的貍奴,她對謝七娘生出怨憤,至於是為了阿母,還是因為深藏在心底的妒意,蕭夷光竟也分不清了。
等了半柱香時候,也是為了修整心情,她走出觀音像,來到垂首不語的元禎面前。
“八娘,你怎麼來了?”
蕭夷光端視元禎,她的突然出現,這張臉上只有驚訝、歡欣和大喜過望,絲毫沒有猝不及防的慌張。
就是花中老手,剛送走藕斷絲連的舊情人,發現新歡從天而降,表情也不會如此自然吧,她們真的是在約會嗎?
“聽壽春縣主說,那羅延一心向佛,建鄴城中只有白馬寺一座寺院,妾想念您,卻不能與您相見,便來此碰碰運氣。”
蕭夷光絕口不提謝七娘,也隱去了元燾的通風報信,她溫婉笑道:“佛祖有靈,許是聽到了妾的心聲,果真教妾在這裡遇見了那羅延。”
與其質問元禎,與其糾結方才二人的親密,都不如抓住這難逢的時機,教元禎對她心有愧疚,繼而答應她提出的需求。
果然,元禎塌下肩頭,面露愧色:
“是我不好,原想去相國府見你,只是王後說我身子要靜養,就不許我出宮。茍柔又忙得脫不開身,這才冷落了你——你在相府可住的習慣?”
“壽春縣主對妾很好,阿姊和阿嫂也從會稽來到建鄴,她們給妾帶了嫁妝,只是見不到大王,不知什麼時候納採。那羅延,大王可對你說過何時走四書六禮?”
納採是成親必不可少的一步,通常由乾元備好厚禮,遣媒人去坤澤家中提親,若是坤澤長輩同意,就會收下禮物,反之則退回。
如今莫說是採納,廣陵王一句承諾都不曾給蕭氏,那她們還算做什麼未婚妻妻?
元禎憂色加重,愁思更像是廊外的細雨,天上的烏雲,雲雨交加,連綿得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