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元燾,鄭鑾的臉色陰沉可怖,黑得像鍋底,她咬著後槽牙:
“你在北面生死未蔔,我們想出手教訓高氏,也出師無名。好在今日教你我遇著了,我這就飛鴿傳信到建鄴,再帶兵護你回去,敲打敲打他們的氣焰!”
她阿妹拖著病體,千裡迢迢跑到長安,為廣陵一系求回滿門榮耀,元燾那小子坐享其成就算了,還想搶奪太子的位置?!
沒門!倘若廣陵王真昏了頭,鄭鑾與阿耶商議過,他們鄭氏又不是手下沒兵,可不能被人當軟包子捏,大不了就在江州擁立元禎稱王,與廣陵王掰掰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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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多飼養鴿子傳信,這比快馬八百裡加急還快,當日鄭鑾就把信送了出去,一封寄到建鄴,另一封則送去武昌郡,給阿耶報平安。
廣陵王元叡殺了陸氏的人,卻能全身而退,陸氏怕他攜私報複,舉族遷去搬出建鄴,投奔了豫州刺史王恢。
豫州由此與元叡治下的揚州勢不兩立,為了實現一統江南的霸業,元叡視豫州為眼中釘,所以他寫信給了姻親鄭伯康,邀請他在江州與虎豹騎兩面夾擊。
鄭鑾仰頭豪飲一大鐘烈酒,得意道:“那高氏就是在痴人做夢,你有我們玄甲兵在後頭支援,廣陵王也要籠絡三分,怕什麼!”
她此行送元禎去建鄴,為了早日抵達,棄陸路而走水路,又唯恐旁人不知太女回宮,大張旗鼓地用了八艘大船,還帶上了兩千精兵。
一路走來,連水盜都不敢露面。
用鄭鑾的話是:“嚇也要把元燾的膽子嚇破。”
心中滑過一股暖流,元禎的眼眶也濡濕了,自阿母去世後,阿舅就將自己視作親生女般疼愛,阿姊也時不時親去廣陵撐腰,在他們身上,她和丹陽總能感受到親情的溫暖。
元禎與鄭鑾碰碗,也一口飲光蜜水。空了底的碗剛放下,蕭夷光持著黑釉雞首壺,重新給她斟滿蜜水。
鄭鑾醉眼朦朧,看二人相視一笑,非常不爽蕭夷光傍上元禎,故意道:“那羅延,謝七娘也隨謝刺史住在建鄴,我這裡信鴿有的是,你要不要也寫封信給她報個平安?”
空氣彷彿凝固的乳酪,停滯了半刻。
深藏在心底的疤痕又一次被挑出來,撕得七零八落。
原來故意忘卻的不會消失,它不過是暫時隱藏了身形,等待到合適的契機,就出來讓人肝腸寸斷。
背叛的滋味,斷情絕愛的痛苦,都在元禎心裡翻江倒海,她擠出一絲笑:“阿姊,你醉了。”
鄭鑾的笑凝住,謝氏多文臣,對元禎的重要性不亞於鄭氏,兩人這是鬧翻了?
她想到旁邊還站了個蕭夷光,就果真裝作醉了的模樣,一掃胳膊,把碗兒盞兒全壓碎,頭也磕到桌面上。
等到來人將她扶遠,鄭鑾眼裡恢複了清明,她擰著眉頭看了眼漆黑江面,“去查查,謝氏出了什麼事?”
元禎守著枯燈,伸手端起鄭鑾沒有喝完的殘酒,她心中太苦痛,幾乎不能自已,只想用酒消愁。
嘴唇剛碰到碗沿兒,就被蕭夷光奪了下來,“殿下飲不得酒,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
“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不要管孤。”
元禎胸膛起伏得厲害,她推開蕭夷光的手,直接抱過酒壇。
“妾想請求殿下一件事。”
元禎苦澀一笑,拍開酒壇:“孤沒什麼本事,怕是幫不到你。”
蕭夷光覆上她開酒壇的手,明眸中只有一個人的身影,輕輕道:“到建鄴後,妾想請殿下派人去會稽報個平安。”
“孤說過,會讓人送你和稚婢去會稽,直接見蕭大人。”
“可是,殿下白日問過妾想去會稽,還是想留在建鄴,妾還沒有回答,現在就不做數了嗎?”
“咔嚓。”
元禎忘了手中的動作,酒壇落到地上,摔成幾塊。
潺潺酒水從壇底流出,洇濕蕭夷光的絲履,濃鬱的酒香纏上兩人,沉醉了她們近在咫尺的呼吸,也沉醉了江面上悠悠的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