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元禎真歪頭想了想,如實道:“玳婢不及八娘。”
“這就對了!”
茍柔高興地向灶中扔柴火,拉起風箱的胳膊滿是力氣:“哼,世上有的是比謝七娘好的女郎,殿下娶她十個八個,就是別再理她謝七娘。”
她欣慰的看了一眼元禎,卻發現她止不住的傻笑,心裡尋思八孃的魅力果真大,殿下提到謝七娘都不傷心了:“殿下,在想什麼?”
她手中的活計不停,一時間廚下充滿白霧,元禎連人帶搖椅都隱在霧氣中。
元禎笑得像吃飽的小獸,饜足而愉快,她伸出手心,虎符劃開白霧,靜靜躺在縱橫的紋理上。
“阿柔,阿父和丹陽可以回廣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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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音哄著稚婢,眼睛先警惕地向門外轉了一圈,看不見一個乾元,只有兩只癩皮狗在牆角打瞌睡,忙招呼蕭夷光:“八娘,可以上車了。”
蕭夷光不疾不徐,即便街上無人,照例先用團扇遮住臉龐,絲履剛踏出門檻,就被一雙手拉住。
“怎麼了?”
團扇依舊遮著兩人的視線,八娘沒有卻扇的意思。看著扇面秀骨清象的仕女圖,盧猷之慾言又止,他用手指輕輕勾住扇柄,向下拉,卻沒能如願見到八孃的臉龐。
八娘將團扇持得很緊,即便是面對未來的夫婿,也沒考慮過縱容。
反而冷淡道:“盧郎,不可失禮。”
這話落在盧猷之耳中倒像是欲蓋彌彰,他抿了抿嘴唇,突然注意到八娘是用左手持扇,右肩膀許是傷得不輕。
八娘還在生自己的氣嗎?
脊背彎曲,盧猷之低頭認錯:“方才是我魯莽,你痛得還厲害?我車中就有傷藥,待會讓商音給你塗上。”
過了半響,蕭夷光道:“僕射府裡自有好藥。”
不肯用自己的藥,這是想劃清幹系?
盧猷之徹底慌了神,他拽下蕭夷光的團扇,懇求道:“你若回府討要傷藥,大人就知道是我出手打傷了你,八娘,剛剛只是意外,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再動你一根指頭。”
他還是不知他差點闖下了多大的禍!
若是隻為自個的身子與盧猷之置氣,蕭夷光便不是蕭夷光了,她更氣他兒女情多,風雲氣少。
不分緣由就動手,該道歉時又像個泥塑人兒,只冷眼看著自己左右周旋,半點不去想此事鬧大如何收場。
這會倒能屈能伸,他是當自己在耍小娘子脾性嗎?
重遮起團扇,蕭夷光一眼都不想看他,冷冷道:“你是為我出頭,阿母不會怪你。”
諸人口中誇贊的少年英雄,今日好像換了副面孔,蕭夷光切實觸上他金玉的外表,只摸到一手敗絮。
蕭盧兩姓的聯姻不會變,但她不能不重新審視盧猷之。
八娘果然不好哄。
盧猷之苦笑,他貪戀八孃的容貌,卻總是無法應對八孃的聰穎,往日還能用謹言慎行做掩飾,如今走到成親的地步,二人接觸越來越多,他好似越發有心無力。
明明在修習武藝上,他一點就通,從無敗績。
唯有將人快點娶進門才心安。
側過身,為她遮住門外照進的日光,盧猷之解著栓馬石上的韁繩,絞盡腦汁與蕭夷光搭話:“說回來,我還要多謝八娘。那王太女耍得一手好無賴,若無你勸著,她怕是連屋頂都要掀翻。”
蕭夷光走出他的影子,與商音站一處,用團扇的玉墜逗弄睡眼惺忪的稚婢,她感到好笑:“太女本就無罪,又是天潢貴胄,捱打了必然不肯罷休。”
王太女為一國儲君,身邊的部曲個個魁梧粗壯,沒有綁了盧猷之報官,就極算能隱忍剋制,他還想要人家怎麼做?送上另一邊肩膀?
玉墜忽上忽下,像蝴蝶一樣翻飛,稚婢忘了病痛,伸出小手去抓,咯咯直笑。
一輛馬車從巷口軲轆駛過,鳥兒在枝頭啾啾喳喳,癩皮狗們甩著舌頭彼此追逐。
好一派盎然春光,最適合情人依偎,低語些纏綿的情話。
對面牆上的瓦當塗了釉,反過的光刺傷盧猷之的眼,他邊給馬兒梳毛,邊順勢低頭,掩飾滿眼的心虛:“宗室無能卻也有傲氣,輕易不肯饒人,八娘一句話就平息她的怒火,可是向她許下什麼好處?”
蕭夷光抬眸,若有所思地望著他,見盧猷之竭力裝出笑,嘴角都在打顫,她單刀直入:“你問這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