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琤側首,對方含帶著亮光的眸子就在面前咫尺處,淺淺的鼻息輕飄地撲過來。他頓時忘了趕車的動作,連剛剛聽過的話也左耳進右耳出的不知飛到何處去了,只本能地答:“好。”
訾驕選了一張大抵是三花貓的面具,尖尖的耳朵立在頭頂,左側連著眼尾的部分是黑色,右側則是黃棕。他繫好繩子,興致勃勃地轉向婁琤,“好看嗎?”
面具覆蓋住上半張臉,卻並未掩去他多少風姿,反倒愈發凸顯出柔軟的唇色。婁琤視線剋制不住地下移,又強自挪回迎上他目光,喉結明顯地滾動過後才出聲:“很好看。”
訾驕戴著三花貓面具,頗覺有趣地搖晃腦袋向四周探望。驢車到達城外,一路以來的顛簸感終於消散不少,他抬目仰望,城牆最頂端有“清寧”、“南門”四字。
順利入了清寧鎮,靠近城門的街上行人如織、往來熱鬧,訾驕掀起面具半蓋在額頭,既不阻擋視線,也好用作遮陽,旁處瞧來依舊只能瞥見他半個面孔。
他們沒有貨物,用驢車在鎮中人多的地方趕路反而不大方便,婁琤先尋了家車馬行暫時寄放驢車,再帶訾驕去斐然書院外等人。
書院外頭更是好做生意的所在,兩側皆是一溜的飲食攤子,訾驕雖不餓,也還是嘗新鮮地要了梅菜燒餅和肉丸子湯。
兩人在肉丸湯鋪的矮桌旁坐下吃東西,現下書院的午休時間未到,這條街上還算清閑,攤主見有客人穿得文雅大方,打發時間般地閑聊問道:“這位郎君是來求學的?”
訾驕抬頭略略解釋:“並不求學,只是來等一位朋友。”
攤主此時才看清他半張臉,頓時感嘆道:“哎喲,那您真該來我們這書院,這裡頭有個舉人老爺在教書呢。您要是在他底下念過書再去考試,憑您這般的氣質樣貌,鐵板釘釘得拿個探花啊。”
訾驕被他這番誇張話捧得彎眉輕笑,未再多做糾正,“那就借您吉言。”
攤主樂呵呵轉身,繼續去揉肉丸子。婁琤自坐下後長久沉默,忽而道:“你想念書嗎?”
畢竟念書是如今世道下最好的出路,無論何時何地,讀書人總能被高看一眼。若能中舉,更是一朝翻身,境遇改天換地。如果訾驕真的盼望讀書,即便花費再多,婁琤也想幫他。
他暗自下定決心,卻見對麵人輕快愜意地道:“我又不考科舉,能識得字便好了,特意去唸書做什麼。”
訾驕放下勺子,將半份肉丸湯和梅菜餅都推給對方,軟聲嘟囔:“我飽了。”他本就不餓,嘗過味道後沒吃幾口便覺肚飽,剩餘的只得一股腦交予婁琤。
婁琤亦是十分自然地接過他的吃食,拿起勺子卻又張了張口彷彿還欲說些什麼。
訾驕雙手撐起下巴,語氣隨意地打斷他,“琤哥若是想為我多花些錢,還是買些好吃的好玩的罷。”
婁琤停頓幾息,承諾似的認真點頭,埋頭將留下的湯和餅大口吃了。
書院內的午休鐘聲響起時,兩人用完午飯正站在大門外的路口旁,喧鬧的聲響自門內逐漸逼近,而後大批學生便咕嚕咕嚕地湧出來。
出來的人都穿著統一的白色服制,還不待訾驕分辨出其中某張熟悉的人臉,耳邊已傳來對方的呼喚聲。
尤照景幾乎是走出書院大門的瞬間就找到了正對面格外亮眼的人,一邊喚著名字一邊飛快地躥到他面前,喘不穩氣還要道:“你、你這身衣服......很襯你。”
訾驕俏皮驕傲地揚一揚下巴,“畢竟是要來書院外頭,不好丟人。”
“怎麼會丟人,你——”尤照景話未說完,背後呼啦啦又撲上來十數學生,七嘴八舌地要找賣薄荷掛墜的人。
鄭庭禮餘光瞥到站在尤照景身前好奇看過來的人,立時收起胡鬧的樣子挺直背站好,換了個風度翩翩的姿態和聲音,“這位是?”
尤照景被撲得踉蹌幾下站穩,慢半拍地為彼此介紹:“這位便是我做出薄荷掛墜的好友,這些是我的同窗,他們都想買牌子。”
同窗們都顯得有些意外,鄭庭禮抱拳稍稍作了個揖道:“我原以為這木牌是哪位木匠琢磨出來的,卻不料是如公子般俊逸清麗的人物。”反省須臾後,又道:“也難怪,就得是兄臺這般的人才會有如此巧妙的心思。”
“也並非我一人之功,我不過是空有個法子,再畫一畫、寫寫字而已,木頭都是家裡人刻的。”訾驕返身從婁琤背上卸下裝著木牌的包袱,明朗笑道:“今日亦帶了好些過來,諸位可選一選自己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