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蹲在田埂上聊了幾句,婁琤很快便找過來,抬臂擦淨額頭上的汗,背起一旁放著的竹簍子,“地看完了,撒的種都沒什麼問題,我帶你去捉魚。”
訾驕拍拍手上黏著的沙子站起身,尤照景眼下思緒通順了不少,只覺胸中寬敞,也同他打招呼道:“婁兄。”
婁琤與尤照景本就不怎麼相熟,點過頭沉沉應聲後還是對訾驕道:“走罷?”他垂目往下掃過,自然地撩起對方袖擺替他抹掉上頭不小心沾染來的泥點子。
“恩。”訾驕任由他動作,轉臉與尤照景道別:“書院休沐應當不會很久,你是今日回鎮上嗎?”
“是,再過一個時辰左右便要走了。”
“那日後再見。”
訾驕走遠幾步,又聽背後人緊跟著呼喊:“你若有空去鎮上,可以來找我玩。”
他側過身笑了笑,示意自己知曉。婁琤一直留意身旁人的動作,待他回頭後沉默地往他的方向更靠近一步,用自己的背影擋住前方更瘦小些的身形。
他微微低下臉,削薄的唇角抿刻出略顯僵硬的線條,他不大喜歡尤照景看向驕寶的眼神。
忙活一下午,婁琤撈到兩條魚,大的蒸了給兩人的晚飯加餐,小的剔下魚肚子上的肉煮熟了給婁二拌進飯裡。
今晚沒再下雨,婁琤無聲地重新打起地鋪,訾驕簡單泡過澡洗去身上的薄汗,在燭火下如往常般梳發,唇和眼都被映照得暖融融的。
婁琤望著他的側臉,猶豫幾許後忽然走至屋外,再進來時手上捧著一塊小牌子,長長的穗子隨他走近的步伐在半空搖晃。他將牌子遞至訾驕跟前,音色亦顯得緊繃,“送給你。”
訾驕意外地仰頭瞧他一瞬,接過他遞來的東西。是一塊巴掌大小的方形木牌,兩面都刻了常見的溪山飛鳥圖,下頭掛著淺青的流蘇穗子,做成掛墜的樣式。
他伸手撫過木牌上雕刻出的圖案,其線條流暢圓潤,很是精細,整塊木頭也打磨得光潤平滑,沒有任何紮手的地方,“這是琤哥做的嗎?”
“恩。我去鎮上買衣服那次,他們店裡就放著很多玉牌、香囊,掌櫃的說將這些掛飾佩到衣服上會更好看。”婁琤握了握拳,聲音稍啞,“玉佩很稱你,但我現在還沒辦法買,只能學上面的畫刻一塊木牌給你,你若是覺得好,就收下罷。”
安靜須臾,很快又道:“你不喜歡也無事,我過幾天去鎮上看有沒有其他合適的能讓你佩在衣服上。”
訾驕以指腹觸控過木牌兩面刻出的畫,他原以為婁琤的木工活是隻做些桌凳、木櫃之類的大件,未曾想到連這般交錯細致的線條亦能刻得好。
“琤哥這手木雕也是自己學的?從未有人教過麼?”
婁琤搖頭,“多刻幾年就會了。”
想來是天賦外加勤懇。訾驕疑惑抬頭,“那怎麼先前只見琤哥做些桌椅板凳,卻少做雕刻之類的活?”
婁琤十分坦然道:“我去鎮子裡找活做的時候,大多人叫我做的都是桌凳一類,做起來也方便。”
訾驕撫過下巴,邊思索邊道:“木雕若是能做得好,倒比尋常木工活更掙錢些。”
鼻尖飄來難以忽視的桂花香氣,訾驕垂眼望向右手上拿著的木梳,這把梳子日日要沾幾次木樨油,如今木頭本身也染了桂花香氣,幽幽地往外逸散。
訾驕看看木牌,再看看梳子,眼睫隨著燭光跳躍一剎,“琤哥,你知道香牌嗎?”
“多種香料研製成泥,再將香泥填入模內製成香牌,香牌長久留香,佩在身上可醒神驅蟲。然而香料價貴,香牌製作起來更是繁瑣,唯有王公貴族、富家子弟才用得上......不過,我們不必做香牌,只要做更簡單些的便好。”訾驕一面輕輕說著,一面仰起目光,他眸中神色恍若此間最明亮的燭火,除他以外,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黯淡。
婁琤無自覺地沉浸其中,被他蠱惑般毫無反抗地點頭,突然又清醒一瞬,“那這塊......”
“這塊木牌我便收下了。”訾驕歪頭淺笑,嬌軟的嗓音飄飄晃晃,“琤哥,替我弄些薄荷葉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