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醫院裡。
姚靜臨左右看了看病房裡姿態各異的倖存者們，大家都在等著可以出院的那天，有人在做著計劃，有人在無所謂的躺平。
心知這裡不方便兩個人說話，便示意陸子茗隨她一起出了病房，兩人慢步走到了沒有人的樓梯中央小平臺，姚靜臨才轉身停下了腳步，看著站在她身前的陸子茗微笑道： “我是專程來看你的。”
姚靜臨心中明瞭，與陸子茗這種在情感世界裡如霧裡行船的人打交道，含蓄只會讓她陷入更深的迷茫，甚至誤解自己接近她的初衷。因此，她決定採取最直接的方式，將心意如明鏡般展現在她面前，讓她清楚自己此行別無他意，只為她而來。
陸子茗聞言，心頭微震，剛剛平複的思緒似乎又被輕輕攪動。她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感在心底悄然升起，卻又說不清道不明它的來處，似是剛剛出現，又像是藏匿了很久終於顯出蹤影來。她輕輕地笑了笑，試圖用慣常的疏離來掩飾內心的波動，“哦，原來是這樣。那你應該是來感謝我那天從那個白衣人手裡救了你吧？”
她撓撓頭接著道：“其實你完全沒必要特地為這事來謝我。那天的出手相救，不過是我出於本能的行動，無論身處險境的是誰，我都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所以……。”
姚靜臨靜靜聽著陸子茗的每一句話，內心的苦澀如潮水般湧動。她那敏銳的洞察力，早已捕捉到陸子茗言辭間刻意營造的疏離氛圍，似乎是在刻意模糊她們之間曾經數次共同面對出生入死困境的事實。
然而，這一次，姚靜臨早已下定決心不會再讓陸子茗輕易地推開自己了。她無法容忍之前發生的種種就這樣被陸子茗輕描淡寫地抹去。於是，在陸子茗那些場面話的掩飾還未完全展開之前，姚靜臨就果斷地打斷了她，不允許她繼續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辭來搪塞自己了。
“不，不是的。雖然我由衷感激你前幾次的出手相救，但我今天來到這裡，絕不是僅僅為了跟你說些無足輕重的感謝之詞。對了，我已經從小許那裡聽說了你失憶的事情，我知道也許你現在已經不記得之前我們有過的交集了。”姚靜臨深知，有些話語，倘若自己不主動開口，她與陸子茗之間的關系便很難繼續更進一步了。只可能停留在非陌生人也不是朋友的程度。因此，她毅然決定成為那個戳破隔閡之人，為了自己心中日漸難以壓抑的感情，勇敢地邁出這一步。她的目光堅定，神情果決。這一次，她要將自己的情感毫無保留的坦誠在陸子茗面前，在那之後，無論結果如何，她都會選擇欣然接受。
姚靜臨深吸一口氣，定定地凝視著陸子茗的眼睛，彷彿要看穿她的內心一樣道：“那也沒關系。陸子茗，我今天之所以來這裡，是因為我想正視我自己的感情，不再逃避了。即便在你眼中，我們只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我也要告訴你這件事——我……喜歡你。”
她眨眼，神色間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繼續道：“不是想要跟你做朋友的那種喜歡，是想每天見到你，多多跟你相處，最好能一起生活，每晚可以睡在彼此身邊的那種……在喜歡之上的喜歡。”說到這裡，她的臉頰以及那雙如玉般瑩潤的耳朵上都漫上了些淡淡的粉，彷彿朝霞初升時的柔美。這一抹羞澀，讓她看起來宛如回到了青澀的少女時代，流露出一種小女兒的嬌羞與純真，令人心生憐愛，不忍拒絕。
然而陸子茗卻是愕然愣住，心中波瀾起伏，一時之間竟未能及時回應。
這場出乎意料的告白，猶如一顆石子投入她平靜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她的眼中迅速掠過一抹驚愕與迷茫，似是沒有完全領會到姚靜臨的心意。
喜、喜歡我？
陸子茗的腦海在接收到這條資訊的剎那，宛如經歷了宇宙大爆炸般的翻湧與混沌。由於她性格內斂，向來不善與人打交道，成長的歲月裡，她從未經歷過他人的深情告白。在各式各樣的集體中，她總是那個容易被忽視的邊緣人，宛若透明般的存在。久而久之，感情在她生活中所佔的分量也就愈發微不足道了，她也早就習慣了孤身一人的生活。
即便是母親臨終前的囑託也是希望她能敞開心扉，主動結交周圍的朋友，她也選擇性地充耳不聞了。
然而，命運的齒輪總會在不經意間轉動。若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她或許不會有機會與那麼多人産生交集，更不會在情感上與她們締結深厚的紐帶。
而姚靜臨看著陸子茗驚愕的表情，心中雖然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堅定與坦然。她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說出了口，就無法再收回。而她，也並不打算收回。她喜歡陸子茗，這是不爭的事實，她願意為了這份喜歡去努力，去等待。
陸子茗的沉默讓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樓梯間的光線也似乎變得柔和了許多，映襯著姚靜臨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眸。她的目光如同湖水般深邃，靜靜地等待著陸子茗的回應。
“我……”陸子茗終於開口了，聲音卻帶著些許的顫抖，“我需要時間想想。”陸子茗是瞭解自己的性格的，也明白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是否融洽取決於很多要素。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負擔另一個人的感情，特別是，這種來自一個女性的愛情。
若是將時間回溯到災難未曾降臨的日子，陸子茗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回絕姚靜臨的示好，她不會為可能的傷害或情感的未來走向而稍作遲疑。那時的陸子茗，獨來獨往已成習慣，對於涉足感情這種可能帶來雙向傷害的風險，她避之唯恐不及。
更深層的原因是，她從自己父母的相處中洞察了愛情的殘酷真相——那不過是等價的利益交換，甚至摻雜著對弱者的無情壓榨。正因如此，她對與男人共度婚姻生活、組建家庭從未有過任何憧憬。自童年至今，陸子茗的身邊不乏形形色色的過客，而由於她自身的低存在感，反而讓她成為了一個旁觀者，冷眼觀察著一對對情侶、夫妻間的恩怨糾葛，從濃情蜜意到反目成仇，她見證了太多。
這些經歷在陸子茗心中刻下了深刻的烙印，讓她對愛情與婚姻持有一種本能的警惕和疏離。所以，假如姚靜臨是在那個時間出現，陸子茗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
可現在，她面對著姚靜臨誠摯期待的目光，卻無法將拒絕的話說出口了。她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攥住了病號服的衣角，卻也難以斷定自己的心裡到底是想怎麼做。所以只能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姚靜臨聞言，輕輕地笑了。她知道，對於陸子茗這個感情新手來說，接受兩個女生之間的愛情確實需要一些時間。但她並不著急，也願意給陸子茗考慮的時間，既然她沒有立馬拒絕自己，就證明自己還是有機會的。因為她相信，真摯的情感是能夠跨越一切障礙的。
“沒關系，”姚靜臨柔聲道，“我可以等。等你理清自己的思緒，等你願意接受這份感情。”
陸子茗抬頭看著姚靜臨，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面臨這樣的選擇。她一直以為，被告白是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所以從來未曾設想過如今這種場面。也一直以為自己的內心早已塵封，像一處荒地再無法感知任何吹來的風、降落的雨。
可如今，面對姚靜臨的告白，她卻發現自己的內心並不像想象中那麼荒蕪，姚靜臨的話似乎喚醒了自己那塊荒地裡僅剩的一顆草籽，它沉進土裡，伸出稚嫩卻頑強的軀幹，又重新以承接的雙手般的姿態鑽出土層來，新綠點綴枯黃，於是她的心開始有了一絲絲的生氣。
“我……”她再次開口，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多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麼。她感覺自己的語言似是被上了封印般，找不到出口。
姚靜臨看著陸子茗糾結的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心疼。她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陸子茗的手，給予她力量和支援。“不要著急給出答案，”她輕聲說道，“我們可以慢慢來。”
陸子茗感受著姚靜臨手心的溫度，心中的迷茫似乎稍微減少了一些。她看著姚靜臨那雙充滿溫柔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謝謝你，”她終於說出了口，“我會好好考慮的。”
姚靜臨微笑著點了點頭，她知道這是陸子茗目前能給出的最好回應了。雖然她沒有明確表示接受或拒絕但至少她願意去思考、去面對這份感情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