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僥幸躲過了翎淵回身攻擊的姚靜臨還沒有看到那邊對戰的尤嵐三人到底結果如何,就被翎淵接下來的連環攻擊給奪走了全部注意力。
要不是在當訓練兵的那幾年中學習過很多實用主義的戰鬥技巧,姚靜臨早就死在翎淵連綿的攻勢下了。
刁鑽的角度,出人意料的變向都讓姚靜臨疲於奔命,雖然沒有切實的捱到劈砍,可身上作戰服的破口放在一起看卻是暴露了姚靜臨的狼狽。
她現在根本就是自顧不暇,更是沒精力關註解敏和薛怡然的生死了。要不是一直提著一口氣全神貫注在眼前的戰鬥上,想著要對幾人的生命負責,又打著百分之一百二的精神,她早都不知道死了幾個回合了。
可即便是這樣,她也漸漸感覺自己似乎要頂不住了。體力、反應力都在變慢,雖然還有理智強撐著,但身體的消耗是肉眼可見且暫時無法恢複的。所以目前的情況說好聽點兒是對戰,說難聽點兒,就是她在單方面捱打。
她像個被貓戲耍的老鼠一樣,在場上抱頭鼠竄。這仗打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要是林想沒受傷……或者杜歡在的話,她都不會被對方壓製得這麼慘。再或者,陸……
又一個滾翻躲開對方的下劈,順勢單膝跪地起身的姚靜臨咬牙搖了搖頭,不能再想了,一個不可能再出現的人,想了也是白想。人家既然要躲開,就證明在對方心裡,自己和她是兩個對立陣營的人,她……大概永遠也不會跟自己站到一起了……
很多事情其實都不能細想,細想就一定會軟弱,就像如果此時她真的意識到自己在死前可能都不會再和陸子茗相見了,她會感覺自己在死之前心就已經空了一塊了。可大家都知道,在姚靜臨的位置上,是不被允許在情感上弱勢的。她是一個值得稱贊的好女兒,好公僕,好下屬,好領導,好人。也許有了婚姻後她還會是一個好妻子,好媽媽,好兒媳。但唯獨,她不能是一個糾纏在兒女情長中無法自拔的普通人。特別是,物件還是一個世道所不容的女人。這對於姚靜臨平淡平靜平凡的一生來說將是核·爆·級的災難——足以摧枯拉朽,毀滅她從出生到現在所擁有的周遭的一切。
所以姚靜臨在還理智的階段時也想過這個問題——不過是一個有過幾面之緣的人而已,即便她幫過自己多次,也不過是人生中隨處可見的一個好人而已。為什麼自己總是在這種生死關頭情不自禁的想起她?難道自己是在潛意識裡覺得對方會是自己新生的關鍵?別鬧了,那種把自己全部身家壓在一個人身上的感情賭徒她見得多了。但她堅信自己不會是那麼不理智的人。
何必呢?不過是自己從沒有擁有過的一個人而已。對於自己這種從小規矩到大的乖乖女來說,從沒有錯軌過的人生才是她該走的路。即便是如今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光榮犧牲被追為烈士,也不過是堪稱為正直人生表率的她所當走的一步而已。
可現在似乎真的到了快要結束的一刻了,她沒法不去用光速運轉的思維重新思考——這是她的人生嗎?是她想要的結局嗎?這樣的一個模範人生是她短暫生命中的必須嗎?她有過為此種人生興奮驕傲自豪真心快樂的時刻嗎?
是了。她站上三好學生領獎臺時,臺下的班主任很高興;她拿到大學特招生名額時,媽媽很興奮;她成為了訓練兵一員後,爸爸很欣慰;她捧上了所謂的公務員“鐵飯碗”時,全家為此大擺筵席。那些似乎讓大家滿意的時刻,自己是什麼表情呢?
滿牆的獎狀背後,自己熬到心髒驚悸的夜晚,自己是笑著的嗎?手腕裹著貼膏,手指在琴鍵上僵硬起落的下午,自己是笑著的嗎?訓練兵沉重訓練過後,第二天連床都快爬不起來時,自己是笑著的嗎?接到未知任務被派到前線,眼看著那些自己朝夕相處的隊員們一個接一個的在自己面前死去時,自己,還能說為此驕傲、自豪嗎?
什麼是對的人生?什麼是有意義的選擇?是年輕生命的自我犧牲換來一個個倚老賣老的家夥公交車上打向年輕人的巴掌?是口口聲聲說著對你好的父母逼著你嫁給一個家境殷實的陌生人時他們那滿意的笑臉?是富人每年養在身邊的來自窮人家的年輕器·官·供體,賭·命·換·錢?
高尚嗎?卑劣嗎?有意義嗎?無所謂嗎?
不過是人嘴上下兩張皮張·合間的隨性胡說而已。目的不過都是為了維護自身利益罷了。被這些胡話左右的人才是傻子。
一瞬間的明悟像是滾燙的熱水在姚靜臨的頭頂兜頭淋下一般,她才明白自己就是那個傻子。
從來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的任人擺布的傻子。
可現在……她覺得自己像是終於剝開了眼前的重重迷霧了。也終於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了——無論如何,她要再見陸子茗一面,她有很重要的事要確認。
她想見她,在此時這不合宜的時間裡,這種念頭在姚靜臨的身體裡到處亂竄,是蓋過一切思想的強烈。
她想見她,似乎再見一面,她就能給出姚靜臨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她想見她,就算為此需要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只是天意總是弄人。好不容易姚靜臨有了大徹大悟的人生感受,該死的死神卻不打算就此放過剛剛蛻變的她。
就在她在又一次躲過了翎淵的攻擊後打算變被動為主動,以攻代守時,變故突生,翎淵在攻擊的過程中突然換手,旋身後撤,武器的利刃正對著攻過來的姚靜臨,整個人縮成一團,居然成了防守的態勢。
武器這東西,老話有雲:“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正符合此時翎淵和姚靜臨的現狀。
前沖的勢頭一時無法止住,只拿著把匕首打算搞突然襲擊的姚靜臨一時間竟成了笑話——人家還沒攻擊到自己,自己卻主動貼上去了。
閃著白光的寒刃足有近一米長,以姚靜臨撞上去的角度絕對是捱上即死,擦到就傷。她知道對方的防守只是在醞釀下一次的攻擊,可現狀已經沒有辦法改變了。
一切就在電光火石間發生,姚靜臨已經沒有辦法徹底躲開對方攻擊籠罩的範圍了,只能在雙方碰上前想辦法以自己最小的受傷程度來換取一次只傷不死的機會。
可能嗎?這麼想著,姚靜臨已經努力改變身體的發力方式了,想著到近前後就勢從縮成個人球的翎淵頭上淩空撲去,就算那時對方察覺到自己的意圖,也就只來得及微微抬起武器,傷到自己腿部而已。
不過當然這些都只是姚靜臨的設想而已。就在兩人即將碰撞在一起,姚靜臨打算努力躍起之時,一個躬身的黑影卻突然摸到了翎淵的斜後方,長手在地上一支,整個人幾乎以一個與地面平行的角度,雙腳齊出的踹向了手持武器的翎淵。速度好像黑豹,比姚靜臨快了絕對不止一籌。
那裡正好是翎淵的視覺盲區,也是防守空處,他根本沒有感覺到對方的到來,腦後就猛遭重擊,剛剛換上的不常用武器的手一抖,武器便當啷掉在了他的身前,而他整個人被這麼一踹,剛好從姚靜臨身體躍起的下方撲了出去,整個人臉貼地滑出了數米遠。
而本來要在翎淵身後下落的姚靜臨此時也不受控制的撞向了剛好出現在了她的落腳點位置的黑影兒。
好在黑影兒動作迅速,力量也不弱,見姚靜臨朝自己撲過來,直接就勢伸手摟過對方撞上來的身體,向側面一甩,靠著兩人的滾動卸掉了姚靜臨沖過來的力道。
兩人往遠處滾了幾圈才止住了身形,不過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早在黑影兒抱住姚靜臨時就在她的身體中生發出來了。
一樣的危機,一樣的動作,一樣的……人。
姚靜臨從黑影兒的胸前抬頭,在終於見到了那張宿命般的面孔時,她整個人強撐著的精神一瞬間渙散了。
“你真的……真的出現了。”姚靜臨已經忘了此時身處的環境了,只是彷彿夢囈一般慢慢伸出手去撫上了眼前人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