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世上不可能有人比她更瞭解顏洛君。
淩晨傅瑞文下班回家, 放輕腳步往臥室走,推開門之前就發現門縫裡漏出一點光。
——熬到這個點?傅瑞文暗自搖頭,雖然顏洛君早和她說過今晚去見大學舍友, 但這也太晚了。她對顏洛君那幾個大學舍友還不瞭解麼,和顏洛君直到現在也走得很近的姜舒言算一個, 一個在大廠做白領精英的, 還有一個聽說在讀博以後多半進高校當老師的。
這些人也會在聚餐上待到這麼晚嗎?不知道她們都聊些什麼。傅瑞文大學時幾乎所有的課餘時間都用來兼職, 也從沒參加過宿舍的聚餐——她們宿舍真的有過這種活動嗎?
她本來是要直接進去的, 但既然顏洛君醒著, 她猶豫了下, 還是退到隔斷處把外套脫掉了。但事實並不如眼前所見, 她輕聲走到床頭,發現顏洛君捧著手機睡著了。
嘖。
她伸手摸了摸,手機還燙, 估計是在看什麼令人昏昏欲睡的文藝片, 播到一半自己睡著了。這種事在顏洛君身上不常發生, 但也不是沒有。她做正事的時候犯困就會睡眠很淺, 醒醒睡睡, 總之最後都休息不好。
她微微用了點力, 試圖將手機從她手裡拿出來, 放在桌上, 再將被子給她掖好——顏洛君不喜歡開暖氣睡覺, 大冬天的屋子裡冷得和室外似的。但一道反方向的力將她的動作止住了,她怔了下,低頭對上顏洛君有點懵的眼神。
傅瑞文無聲嘆了口氣:“睡覺。”
顏洛君好像根本沒聽見這句話:“哪怕是死我也得先把手機格式化……”
傅瑞文猜測她最近可能社媒刷得有點多, 越臨近dd越是無意義刷手機,以往還得加上一條纏著她辦事, 現在太忙了,後面一條可以刪去。
“沒人看你手機,”半夢半醒的人敵不過傅瑞文,盡管熬了個通宵的她也沒剩多少力氣,“給你放旁邊,睡覺。”
顏洛君終於半睜開眼,她摸到傅瑞文的手指,一點一點的,順著食指的指尖往上,然而驀地鬆了口氣,複閉眼:“你回來了呀。”
“是啊,”傅瑞文另一隻手摸摸她的臉,有點可憐似的,“我回來了。”
“嗯。”顏洛君鬆了手,指紋碰到解鎖的地方,老舊的文藝片再度開始播放,聲音不大,背景音的雨聲更是助眠。傅瑞文順帶看了眼剩餘電量,今晚不充電也行,於是只給她放在一邊,掖了掖她的被角。
她自己的手機也被一起放在那裡,她從衛生間裡拿了洗漱用品出門,到客廳的衛生間洗漱去。慘白的燈光映得她眼下發青,其實下午去上班前睡過一覺,但與現在很困這件事並不沖突。她離開衛生間,在客廳聞到香薰掩蓋下的一股火鍋味。
這個年紀吃火鍋當然沒有大學生優惠。顏洛君大四為畢設而焦慮失眠時半夜把傅瑞文從床上搖醒說我們去吃火鍋吧這個點打折,硬生生折騰出一種“懷民亦未寢”的意境,她後來再也沒吃到過那樣好吃的火鍋,盡管顏洛君還挺喜歡買底料在家裡自己煮。
她喜歡冬天的食物,冰淇淩在冬天會化得很慢很慢,挽著傅瑞文的手逛商場的時候,另一隻手一定要拿點什麼食物,奶茶或者冰淇淩,換做是別的就沒辦法騰出手來挽她的戀人。
這些記憶都好像很遙遠了,今年冬天她是一個人過的,傅瑞文想。她為數不多連著休假的那幾天顏洛君在歐洲,朋友圈的定位每隔兩天就會換一個國家。有時候她很羨慕顏洛君,她自己隨顏洛君出過一次國之後就不願意再走,將自己放到一個語言文字完全陌生的環境裡是很恐怖的。
前幾年她們也會在休假的時間去逛街、去旅遊,顏洛君喜歡什麼都好,傅瑞文都奉陪。這樣的時光總是很少的,約莫是因為那時候傅瑞文謊稱自己只是孤身一人,節假日的班都優先安排給她。
但過兩天是情人節。
她說過自己有物件了,盡管大部分人可能不知道她的物件究竟是什麼人——管這些呢,這種中間態才是最為正確的。同事們也都只是最初知曉這個訊息時打趣一下,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其實沒有人關注同事的具體生活狀況。
上班已經夠忙了。
大抵得益於她前幾年大方地讓出節假日調休的機會,今年她幾乎沒說什麼,醫院這邊分配的值班表上情人節連著兩天都沒有她的活兒。她在工作群裡看見排班表時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有一瞬間公開的沖動,似乎顏洛君說的是對的,讓大家都知道也沒什麼不好。
但最終還是沒有,突然在值班室挑起這個話題太奇怪了。甚至莫名有種炫耀的意味在,除非科室的小姑娘再問一次顏洛君和她是什麼關系——分明已經解釋過是朋友的,就算猜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也只會當成是不方便說吧,哪會有不識趣地再問一次的道理呢?
傅瑞文便忽然有點焦慮。洗面奶的泡沫掉到洗手臺邊緣,她用手將它抹去,在水下沖淨泡沫,又伸手將鏡子上的水霧擦出一片,玻璃的亮面使她現在的神色一覽無餘。
……
她想這些問題又有什麼意義呢?顏洛君不會知道的。她們已經將這個問題揭過了,架也吵了她也讓步了,沒有後續了,不會有後續了。
最好是。
傅瑞文緩緩舒了口氣,回床上躺著了。她脫掉家居服打了個冷戰,第無數次想去將窗戶留的一點縫隙觀賞,忍住了。顏洛君八爪魚似的纏過來,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傅瑞文伸手碰了碰她的臉,沒醒。
這時候倒是很乖。
當然不是說白天不乖的意思,黑夜裡傅瑞文盯著顏洛君已經褪成深棕色的頭發,再過一段時間會變成金色,等到發根的黑長到顏洛君忍無可忍的時候,她會去染新的顏色。
她就是這樣瞭解顏洛君,世上不可能有人比她更瞭解顏洛君。她們一直都在一起,從大學到畢業,從過往到當下,從此刻到……
到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