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正是因為這樣，當初的赫露依才會下意識地去滿足母親所有的期望，反過來帶來了更多的消耗——能量總是不夠用，她總是吃不飽。
對爺爺來說，他不想插手小輩的事情。
對父親來說，作為家主他需要站在足夠高的位置評估一切的得失……有時候他更像是中立方或者局外人。
伊爾迷是像蟑螂一樣甩不開的黏著系，糜稽想要明哲保身，奇犽和亞路嘉是屬於拿尼加的食物，柯特……有柯特在的時候赫露依已經不怎麼回家了。
“現在，赫露依也可以繼續呆在這裡。”基裘的聲音帶著一些懇求，“就像之前那樣，呆在媽媽身邊不好嗎？無論赫露依想要和誰結婚，想要和誰交朋友，我……我都不會幹涉你了。”
“媽媽總是會說謊……或者說，媽媽只是在說現在的心情而已。如果我退讓同意了，你永遠想要得到更多。我之前說過，我對媽媽很失望……但或許是受傷也說不定。”赫露依在訴說的時候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對她來說，三年前發生的事情是意料之外……但其實也沒什麼。
伊爾迷從未掩蓋他的壞心思，父親也是一如既往地不偏不倚，這都沒什麼，如果硬要說打擊的話……是基裘的行動。
背叛。
這是一個很微妙的詞彙，庫洛洛總是把“背叛一開始就存在”掛在嘴邊，他和赫露依有過這一塊的哲學探討，說到他認為就算是一起長大的、最親密的同伴也會有自己的想法。
“這取決於背叛的定義。”庫洛洛當時說，“出於利己是背叛，出於利他又怎麼算……就像善意的謊言，歸根結底也是謊言嗎？如果抱著‘這也是為了赫露依’的心情而傷害了你，你又能判斷出這樣的惡意嗎？”
事實證明，當時的赫露依沒有聞到基裘身上氣味的改變……因為一直以來，母親都是這樣的。
不是那麼純粹的香甜，也不是那麼臭不可聞，可正是這種奇怪複雜的味道，獨屬於母親才會讓赫露依下意識地安心。
可現在，赫露依已經聞不到了。
“我以前，很高興能夠看到媽媽的脆弱。就算知道這是媽媽想要操控我的手段，但還是想要能讓你滿意，能夠起到一些作用。”赫露依說著過去時態，“我也知道要怎麼樣訓練三毛，嚴厲和懲罰是鞭子，關懷和誇獎是糖果是食物，馴服人類和馴服動物的做法沒有什麼區別。”
赫露依想，以前的自己……只是習慣性地接納媽媽而已。
赫露依低下頭，手輕輕碰了碰基裘的電子眼，她的手指都觸碰到了假眼硬邦邦的表面，假眼沒有眨一下，卻分泌出了眼淚。
“庫洛洛之前有問過我需不需要火紅眼，那款眼睛在移植人體的排斥反應出乎意料地很低，可我又覺得，比起紅色，媽媽還是原本的黑色比較好看。”赫露依測試著硬度一樣敲了敲，“我出去的時候也會留意找一下合適的材料。”
基裘的手又一次握緊了。
“你父親他……‘親愛的’不會放任亞路嘉一直在外面的，就像隨時可能會爆炸的炸彈，可如果赫露依能夠和亞路嘉一起留下來，我可以更好地說服……”
基裘沒說完的勸說，被赫露依豎起的一根食指堵住了。
“有奇犽在，拿尼加就不會是‘炸彈’。而說服父親，媽媽，我也能做到。你應該已經發現了，現在……我已經沒有那麼需要你了。”
在面對基裘的時候，赫露依的口氣總會顯得更加柔和一點，可有時候軟刀子割肉才會更加殘忍：“也是多虧了媽媽把我變成了人類。”
成為人類有一百種不方便的理由，也都可以因為食物的攝入不再困難這一條好處而加以抵消。
看著一臉失魂落魄的基裘，赫露依還是掙脫開了母親的手。
她的實力很早就在基裘之上，只是……她從來都沒有想要這麼反抗而已。
“媽媽聯系我的話，我還是會接聽的。如果時間湊巧的話，我應該也會回來。幫我轉告父親吧，弟弟妹妹們我就帶走了，至於因為人員缺少而驟增的工作量……伊爾迷又沒有和我們一起，我相信他們兩個能夠解決的。”赫露依在這麼說的時候完全沒有掩蓋嘴角的笑容，哎當個屑人真快樂呀，“至於之後他們會是回來還是繼續在外面，我會交給他們自己決定，就像我是自己選擇了要離開家裡一樣。”
赫露依拿出了最後一張的“同行”：“又一次再見了，媽媽。”
赫露依的身影消失的時候最後的尾音都沒有落下，這一次，基裘還是什麼都做不到。
孩子看似會無限次地在母親面前退讓，而當孩子真正想通心硬的時候……母親卻無力迴天。
原本打算通知伊爾迷的手都按在了電話上最終無力地落下，基裘站直著身，在那一刻突然笑出了聲。
……是的。
她已經……不想要讓赫露依更加討厭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