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八年,我先是加入了我曾經跟你說過的那個很有希望的組織,接著又因我過去和國軍有些來往,所以他們安排我作為暗哨加入國軍,這件事不能告訴大家,為了羅家與你的安全,我也沒辦法與大家聯系。
只是沒想到,這場仗,居然打了整整八年才結束。
我現下一切安好,雖然也曾受過一些傷,但都好起來了。可是,抗日戰爭結束了,但屬於國家未來的戰鬥卻並未停止,我現在仍是安排在國軍的暗哨,本來沒有機會寫這封信給大家的,但申請了好久,才終於得了這個機會。我答應過你的,戰爭結束後就要回去。雖然現在還不能回去,但能給大家一封信,能見見你的話,我便如久逢甘露的旱地,充滿生機。
他們替我打聽過了,說羅家已經回了羅家大院去,聽到這個訊息,我興奮得難以入睡,因為我沒辦法在他們給我的那短短的時間內去滬市尋你,所以只能期盼著能夠在羅家大院見著你了。
羅拉小姐,雖然這些年我們都沒有過聯系,但不知怎的,知道我能回去見一見你的時候,我感覺充滿了力量,甚至還是種自大的力量,覺得羅拉小姐你在等著我回去的,哪怕這麼些年過去了,所有人都覺得我已經死了的時候,你都不會相信我會死的。
我就是有這種直覺。
等回去後,等見面後,羅拉小姐你可罵我、打我、惱我、恨我,但民生回去後一定會用一輩子去哄回我的羅拉小姐的。所以,羅拉小姐,回去後,至少讓我繼續待在你身邊好不好?不管你有多生我的氣。
好不好?
羅拉小姐,我有許多事情想要與你說,但當下拿著筆,卻又不知從哪裡說起,有些事情又無法在這紙上寫給你看。我想,等回去的時候,我一件一件地告訴你吧,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就像我們在英國留學時那樣,分享我們分開的時間裡各自都做了些什麼,好不好?
羅拉小姐,我真想馬上見到你。
羅拉小姐,雖然我這裡不便通訊,但關於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是不是在一份《真實》報刊上刊登過文章?我看到了,雖然那署名不是你的真實名字,但我知道那是你其中的一個筆名。我把那篇抗日的短文裁剪了下來,貼身放在口袋裡,好似這是你親手送給我的,我甚至還能想象得到,我若是在你身邊,你定會拿著這份小報,有些驕傲地跑到我的面前,說“民生,這是我寫的文章,你看,刊登在首版了”,你一定會這樣的。
盡管,我看到那文章的時候已經是一年後了,那份報紙也有些破碎,但我仍然覺得幸福,就好像又回到羅拉小姐的身邊。
羅拉小姐,我真的很想你,真想現在就能緊緊地把你抱進懷裡。
就連此刻寫下這行字的手都有些無法忍耐似的在顫抖。
羅拉小姐,你過得可好?
陳民生希望你一切都好,就如我們在南海灣時約定好的那樣,哪怕我不在你身邊,我也想要你開開心心的。所有思念的苦,讓陳民生一個人承受就夠了,你只需要好好想想,等陳民生回去後,要怎樣懲罰陳民生就好。
羅拉小姐,我們一定會再次見面的,請相信我。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永遠深愛羅拉小姐的陳民生。」
羅拉看完這封信,接著顫抖地又翻過一頁,那是最後的信件了,是陳民生給他爹孃的,張靖塵在一旁用小字備注——
「羅拉,這是陳民生給他爹孃的信,與你的信放在一個信封裡的,他想託你交付,但我為了不讓任何人知道陳民生還活著,也把這信收了起來。羅拉,我簡直就是禽獸,對不對?」
陳民生給他爹孃的信主要是報平安,以及請爹孃也好好照顧羅拉之類的事。
羅拉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筆記本從顫抖的手中滑落,“啪嗒”一聲跌落在地,雖然說過的,不能再為這筆記本上的事哭,但羅拉畢竟忘記自己哭過的事了,所以,她可以有理由重新再難過一回——
羅拉暗自勸慰自己,壓抑著的哭聲隨著呼吸爆發。
一直坐在客廳外的張嘉華哪怕夜深了也沒有回樓上的房間,她從羅拉門底的縫隙中仍然能看見燈光的透出,她知道羅拉還在看那筆記本,她不太放心,便一直守在客廳,靜靜地看著手機。
當聽到從羅拉房中傳出的抽泣的聲音時,張嘉華怔了下,放下手機,輕輕地靠近房門。
等再一次聽清了裡面的哭聲時,她輕輕地敲了下房門——
“羅拉小姐,你還好嗎?”張嘉華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