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去滬市時徐書妍說過的話,她在六年前,張靖塵去世一個月後就找過她了,那也就是說,六年前,八十八歲的羅拉也看過這封信了。
羅拉看著筆記本紙張上皺巴巴的地方,還有筆跡暈開的地方,她想,也許那個時候的她也這樣哭過了。
那她不能再哭了,人總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羅拉拿出自己柔軟的小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南海灣。
羅拉看著那三個字,她去過南海灣了嗎?
如今失憶的她完全想不起這件事。
羅拉嘆了口氣,筆記本後面還有些厚厚的紙張,她慢慢地翻動筆記本,緊接著,在信的兩頁空白紙後,她又看到了一封信,羅拉看著那熟悉的字跡,怔了下——
那是她自個兒的字。
是她寫的,那個八十八歲的羅拉寫的。
羅拉翻開筆記,又認真地看了下去——
「給張靖塵:
雖然你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我想如若人離世後有靈魂,那你就自己回來看看這個本子吧,我會告訴你,我知道你所做一切後的想法的。那便是——
我不會原諒你的。
但原因不全是因為你瞞著我關於民生的事,當然,這是個很重要的原因。
在你回國後,你便一直圍繞我身邊,你說喜歡我,想要與我在一起、想代替民生照顧我。我從一開始便告訴你,哪怕我們決定要成婚的時候,我也與你說過的,我心裡有民生,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存在於我的心裡,他是我想忘也忘不了的人,更何況我並不想忘記他。
是你親口承諾的,盡管如此,你也願意等我,陪伴我,與我在一起。
看來,那也是你的謊話了?
我相信你愛我,我能感受到的,我不是傻子,我只是不想讓你愛著我這麼一個人,畢竟直到嫁給你的時候,我也仍舊不愛你,所以我一直拒絕你。
可不曾想,這些我們明知事實的問題,竟會讓你如此痛苦。
但,就像你所寫的那樣,現在一切都太遲了,不管是民生,還是你,都已經不在了。
可是,如果在我回國的時候你便把這些事情告訴我,把你的那些想法說給我聽,我想我很願意與你談談的。
我首先會告訴你,你錯了,我雖然一開始不愛你,但並不討厭你,所以一起相處多年後,也許日久生情?至少我想告訴你,我也是喜歡過你的。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民生已經去世了,不然他不可能在戰爭結束後仍舊不回來找我的。
是你,一直在我身邊,哄我開心,哪怕我一次次拒絕你,但你卻仍舊堅持不懈地為我付出。一開始,你學著民生過去的樣子哄我,我罵了你後,你又開始用你自己的方式哄我。帶我去畫室扔顏料,帶我去遊樂園玩耍,甚至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為我縫制了晴天娃娃,你說,希望我今後的每一天都是晴天,都要開心。你為我做過的許許多多的事情,那時候我心情不好,也許表現得並不是很開心,但我都看在眼裡,也曾因此而感動過。
張靖塵,人心不是鐵做的,哪怕是鐵做的,只要溫度夠高,它也會融化變軟。
你陪在我身邊幾十年了,我怎麼可能真的一點都不曾動心?
再者,如若我真如你說的那般,不愛你,那麼,我想,我怎麼也不可能答應你一次次的央求,生孩子的事也好,移居美國的事也好,都是如此,雖有妥協,但也有想要滿足你的心願,讓你知道我並非不在意你。
可是,也許我們真的從來不曾敞開過彼此的心扉,所以我們哪怕在一起大半輩子了,似乎都不瞭解對方。
從美國回來後,在你遠離我的那些日子裡,我是能感覺到你的變化的,雖然不知為何,但那時候的我也有錯,我的錯處也許就是不曾抓住你問一問緣由,而是有些與你鬥氣似地也疏遠你。
我不夠愛你,張靖塵,我敢如此承認。
可是,你呢?你又真的如你所言的那樣,對我的愛,不比陳民生給我的少一丁點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