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過去，她才發現自己的視線竟然有些模糊了。
窗外，夏日的陽光透過生機勃勃的銀杏樹葉，在窗邊的書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手機還在不停震動，大家都在討論成績的情況。顧星邇把手機貼在胸口，突然覺得，或許今後的一切也都存在著無限可能。
只是事情還是沒有往她想象的方向發展。
傍晚時分，西斜的太陽將街道兩側行道樹的影子拉得老長，被夕陽映得金燦燦的葉片在晚風中簌簌作響。
“可以吃晚飯了！”母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語氣是難得的輕快。
餐桌上擺的全是顧星邇喜歡吃的菜，父親更是破天荒地給她夾了菜。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地坐在飯桌上一起吃飯，這樣的畫面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若是放在她還在讀書的時候，父母總是習慣性地在飯桌上開始詢問學業上的事情，到了後面也往往會演變為說教，偶爾發生爭吵也在所難免。
所以剛開始吃飯的時候顧星邇還有點緊張，好在父母似乎還沉浸在她成績帶來的喜悅中。
然而就在她放下心時，顧威忽然道：“雖然這個分數確實還可以，但這只是對你自己來說，和真正好的人相比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顧星邇皺了皺眉，以為他又是要說以前那些讓她不要一次考好就沾沾自喜之類的話——反正高考結束了以後她爸也沒什麼機會揪著這些事情不放了，多聽一次也不會怎麼樣。
豈料父親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和你媽媽下午看了七合這邊前兩年的師範定向委培最低分數線，英語語文這些學科的都不低，你要上這些還是有難度的……”
顧星邇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忽然轟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坍塌了一樣，半晌她才回過神打斷父親的話：“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報師範了？”
顧威的表情僵了一剎：“什麼？那你想幹什麼？當老師挺好的，像你堂姐一樣每年都有寒暑假可以放，工資也穩定。”
“……”顧星邇覺得自己有一瞬的缺氧，她雙手緊握讓指甲陷進掌心，試圖憑借這點疼痛來抑制自己內心的沖動。
半晌後，她輕聲道：“我想報農林大學的應用化學專業。”
顧星邇自認為自己這次無論是語氣還是態度上都沒有任何不尊重或者偏激的地方，可父親還是有點生氣了：“你為什麼總是不肯聽我們的話？！爸爸媽媽都是經歷過的人知道做什麼樣的選擇對你未來有好處！”
“本來這段時間我和你媽還覺得你長大了比以前懂事了，沒想到還是老樣子，永遠聽不進去別人的建議，你這樣永遠不會好的……”
母親也在一邊附和著：“你理科本來就不算很好，上大學以後那些專業課萬一更難，到時候再後悔別說我們沒勸過你……”
頭頂的風扇“呼啦呼啦”地轉著，客廳裡也沒開空調，明明剛剛開始吃飯的時候顧星邇還感覺有點兒熱，可此刻她卻發覺自己身上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低著頭聽著父母的斥責，沒說話。其實一開始只是佯裝冷靜鎮定為了避免爭吵，可此刻她聽了他們的這些話卻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明明她這段時間來對父母的態度已經做出了很大改變，可他們卻好像還是和以前的一樣，好像不管她怎麼樣努力抑或取得進步，父母還是會覺得不夠，覺得她應該更進一步、做得更好。又或者說，他們其實只是希望她能一直聽他們的話。
“我覺得我並不適合當老師，我沒有很好的溝通能力也不擅長在很多人面前講話，而且你也說了讀定向還有差距。”顧星邇說。
可父親依舊很生氣：“能力都是鍛煉出來的，你都沒去培養就先否定自己，換誰都幹不好事情！而且我們從小教你那麼多為人處世的道理，你和長輩同學相處不是都挺好的，有什麼不擅長的？！”
“再說那你讀化學有什麼用？現在大環境不好，這種專業讀了沒用的，以後畢業了沒工作照樣還是要考老師！”
顧星邇抿了抿唇角，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心裡卻越發覺得這段對話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她下定了決心開口道：“爸爸媽媽，我知道這麼多年你們為我付出了很多，我很感激你們也很愛你們。我已經成年了，當然知道你們說這些是為了我好，但是我希望在這件事上能讓我自己做選擇。”
還有今後的很多事，她也要如此。
顧威的表情忽然凝固了，餐桌上也陷入了沉默。過了片刻，他緩緩放下了筷子，表情也顯得有些疲憊：“你還小，根本不知道這個社會有多現實……”
“我知道。”顧星邇輕聲打斷：“我知道就業很難，知道化學專業可能不如師範好找工作，這些我都考慮過了。”
許久過後，母親突然開口：“你真的想好了？“
顧星邇點了點頭：“我吃完了。”
回到房間，顧星邇靠在在窗臺邊，窗外是七合市熟悉的夜景，遠處沙灘上的彩色霓虹燈在夜色中閃爍，像是一場簡易版的煙火表演。
她盯著那些閃爍的燈光發著呆，心裡又複盤了一遍剛剛和父母說的話——好像也沒有她以前想象的那麼難以表達，相反，她還感覺輕鬆了不少。
人總要成長的，那自然也要克服一些心理障礙吧。而今晚發生的一切，就是她為自己走出的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