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魎皆出場
太和殿內茶盞磕碰在茶幾之上,發出了一聲輕響,李自深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殿內眾宮女太監見狀皆停下手中的差事,深深地低垂著腦袋,彷彿在地上仔仔細細地找著金子一般。
吳錦嫿坐於李自深對面的一方繡凳之上,見之亦隨著把正從宮女手中接過來的茶盞靜默地放下,不顧滾燙地握在手心中。
李自深低頭,挑眉笑了一笑,“柏珩家的小姑娘,你倒是真能沉得住氣!”他朝身邊的懷恩招招手,“幫小姑娘把茶盞撤下吧,萬一燙傷了小姑娘嬌嫩的手心,有人可是要與我拼命的。”
懷恩忙躬身上前,恭敬地朝吳錦嫿,笑著道:“姑娘把茶盞給奴婢,或者奴婢給姑娘拿個小幾過來?”
吳錦嫿趕緊起身,屈身行禮之後,雙手遞上杯盞,“不用麻煩公公,謝謝公公。”
懷恩笑著後退一步,可不敢受這位吳姑娘的禮,“姑娘客氣了!”他雙手捧著茶盞,退到一邊,眾宮女太監亦紛紛隨著退到殿內的邊角處縮著。
李自深笑得格外溫和,“小姑娘,你再說說今日,你是為何而來求見朕?”
吳錦嫿坐下,“如果順利的話,應該是請求皇上為我和國公爺賜婚,如果不順利的話,便就是做與我母親一樣的事,領了您的衣帶詔逃出宮去,就看看皇上是不是對如今發生的一切皆有謀劃佈局,以及對此有多少把握了。”
李自深挑眉,“嗯,小姑娘說話還是跟以往一樣的犀利。”
她低頭淺淺一笑,“可能是因為有國公爺在背後撐腰,所有持寵而嬌、有恃無恐吧。”
“若果真是如此,你如今就該是安然呆在國公府裡,安享柏珩的庇佑,而不是今日冒著兇險來這太和殿裡,”李自深看著她,“你可能不知道,柏珩在離京之前,只求了朕一道旨意,只為保你安然無恙。”
吳錦嫿搖了搖頭,“可是,這個世間,並無任何事是萬無一失的,從我進京之日起,我就已經在此局裡了。”
“沒錯,你今日也只能在此跟著我一起冒這個險了,”李自深笑了,“可會生朕的氣,把你拖入這場漩渦之中?”
“生氣,也不生氣!您利用我無可厚非,我想要達到我的目的甘心被利用亦無怨可怪,但我不能接受陸懋會因你受害,也不相信你在危機關頭會選擇護他,所有我來了,我要親自確認他無恙,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李自深輕聲笑起,“我倒是有些羨慕柏珩了。”
他不再看她,轉頭望向坐於另一旁的林老太爺,吳錦嫿的外祖父林學道,“只是,林祭酒今日願為英國公與你外孫女的婚事而出林府,來求見朕,確是朕意料之外的事,看來,林祭酒還是疼愛外孫女之人。”
只見李自深撥了撥茶盞上的茶沫子,輕輕地又遞了一句話出來,“《朱子家訓》有言:刻薄成家,理無久享,倫常乖舛,立見消亡,林祭酒覺得呢?”
林學道趕忙站起身,微彎著腰回稟,“回稟皇上,皇上說得極是,欲高門第須為善,見窮苦親鄰尚要多加溫恤,何況親戚間,若是一家子人都不懂得守望相助,那便離散落破敗也就不遠了!”
李自深微勾起唇角,拿起茶盞,吃著茶,“那看來,林愛卿如今是放下心結了?”
“回皇上的話,微臣從始至終都未有過心結,微臣無論做什麼,都是在日夜盼望著能讓皇上安心。”
茶盞再次被放到桌幾上,李自深俯視著看了一眼他,“是嗎?原來林家自始至終都是忠君愛國的忠臣。”
“是,林家從始至終都勵志於做為君為民的臣子,無論是家父,抑或是微臣,即便是犬子和孫兒都是一心願想做利君利民的好官,林家有野心,也曾站在皇上的對立面,可即便我林家野心之餘亦從來堅守著心中正道。”
林學道垂眸,嘆了嘆氣,“微臣如今都還記得孫兒見瑜同我說過,他選擇科考,便是要做能為讓百姓頭上有清天,有冤可訴,有理可講,無苛捐雜稅,無豪橫欺霸,無強權統治的好官,使百姓各得其所而盡他所能。”
李自深微頓了頓,頷首嘆道:“倒是朕無此福分,錯過了這麼一位有才行有包袱的棟梁之才。”
這話裡暗含了一位君王的歉意和愧疚,林學道頓時便明白裡其中的含義,他更加恭敬地彎下脊樑,“見瑜臨去之前,同微臣說,祖父,如今孫兒深知天底下的事物絕非因我急切便能達成,然我之所求,即便不求達成,我亦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