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紗窗映水聲
酉時初刻,吳哲的繼妻劉燕娘便進了英國公府,由丫鬟婆子領著,先去拜見了大夫人徐氏。
大夫人倒還算是給足了她臉面,並未因她的身份而不待見,即便這個女人搶走了屬於她閨密摯友的位置,但妙妙說了,她待她極好,以前侍奉晚意也算恭敬勤謹,那麼她便也願意給她一個體面。
“燕娘給大夫人請安,吾家姑娘錦嫿自來了京都,承蒙大夫人眷顧,照顧有加,吳家上下都萬分感激,難報一二。”
大夫人臉上露出一抹體面的微笑,“吳太太客氣了,妙妙是晚意的女兒,便就是我的女兒,我對我自己的女兒好也是應該的,至於你們吳家的感激,我不需要,他吳哲本就是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人,他害死了晚意,所以還請吳太太別再我面前提起吳家。”
徐氏的這番言論委實是有些侮辱人了,但劉燕娘卻沒有生氣,吳哲是什麼樣的人,沒有比她這個十幾年的枕邊人更清楚的了。
他吳哲,一個吳氏家族四服外的窮小子,卻在一幫吳氏孩童中脫引而出,被吳太爺收為嗣子。
十八歲屢考不中,便就知道單靠自己的才學,是無論如何也考不中舉人的了,便用盡關系也要到國子監去讀書,僅一年,便能被當年的儒林聖子、國子監祭酒林學道看重。
林家遭了難,他便果斷地利用英國公太夫人吳氏孃家侄兒這個身份,得了林學道的青眼,當上了林學道的女婿,只是他當年到底是因為對林晚意一見鐘情呢,還是想要憑此這一步險棋直上青雲呢,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畢竟不管如何,他林學道可是林謙之子!當年的兵部尚書,內閣閣老,帝師林謙啊!
他吳哲一步一步走來,真可謂費盡心思,卻也得償所願。
只可惜,那一份衣帶詔卻是毀了他所有的謀劃和佈局,也才有了那破天大禍,可即便是如此,他還是能全身而退,即便被流放十年,可流放的一路上各種打點照看,誰又真敢不留情面地真挫磨他,便可見他此人的心智和厲害了。
你且看,如今兗州府內官場動蕩,他的頂頭上官、同僚,哪個不是抄家的抄家,砍頭的砍頭,唯獨他卻是片葉不粘身,說不定哪天皇上大赦天下,他也就安然無恙地歸家了。
當然,她也變得不一樣了,在外經商了一年,遇見了形形色色的各種人,見識也就多了,看待問題的角度也自然不一樣了。
燕娘笑了笑,“大夫人所言在理,是民婦方才唐突了,應該是以身為妙妙的長輩的身份來感謝大夫人的關愛才是。”
大夫人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我聽聞吳太太在為經商頗有建樹,看來所言非虛,吳太太待人處事卻有幾分颯爽,即然如此,如今你來了,便在國公府安心住下,當我這是自己家裡就是。”
燕娘又答道,只是這次的回答卻略帶了幾分強勢,她雖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商小戶人家女子,也知道這英國公府究竟是有大多的權勢,但對於自家姑娘,她也是寸步不讓的。
“回大夫人的話,怎好再拿民婦與姑娘的住宿之事,再煩憂大夫人的清靜,更何況,自我來京這一路,聽聞不少關於我家姑娘不少的流言蜚語。”
“想來還是姑娘在京都無親無故,卻暫住在國公府的緣故,所以此次民婦進京前便已吩咐下人,在外城憑了個三進的小院子,領著姑娘住下足夠有餘,待明日與姑娘再一同過來,叩謝過大夫人之恩後,便領了她歸家去。”
大夫人怔住了,然後嘆了嘆氣,“……如此也罷,你帶著妙妙遠離國公爺這個是非之地也好,我如今護不住她,繼續在國公府與她也不利,”只是卻不知道陸懋會不會放她離開就是了,大夫人冷冷一笑。
於是,她終是撫額,又嘆了一口氣,“罷了,想來你途經半月有餘一路趕來,定是疲憊不堪,今日且先去客房歇息歇息,卸下這身上的疲憊才是。”
“是,那民婦便先行退下,還望大夫人珍重,康泰安健。”
“承你吉言。”
劉燕娘退下,由婆子領著前往暫住的臨莛院,臨莛院為內院東北角上一所小院子,離吳錦嫿的蘆山居很近,王媽媽在安排時,便是考慮到吳錦嫿的方便。
蘆山居的丫鬟們隨時關注著劉燕孃的動向,劉燕娘方才回到臨莛院,隨時稟報吳錦嫿,吳錦嫿便也前往臨莛院內,見到了半年多沒有再見面的她。
兩人之間有許久不見的欣喜和激動,以及幾分淡淡的陌生感,燕姨變得越來越不一樣了,少了幾分柔弱,以往的燕娘為人性格溫順有餘,兼之幾分柔弱,從來不是那等好勝持強之人,可如今的她多了很多的颯爽,眉眼間全是滿足的笑意和自信。
真好,她與母親之間至少有一個把日子過得圓滿了,她低頭斂下滿腔複雜的心緒,有為燕姨感到欣然,亦參雜著的對自己母親的懷念,看著燕姨,她彷若也看見了母親的圓滿。
吳錦嫿恭敬地為她敬上一杯茶,“燕姨,一路過來辛苦了。”
燕娘忙接過茶盞,喝過一口便急忙放下,牽住吳錦嫿地手,“姑娘這段時間也辛苦了,來,快快坐下罷。”
吳錦嫿欣然地笑了,“好。”
燕娘愛憐地望向她,“秒秒,這段時間在京都受委屈了!”
陡然間,吳錦嫿有些哽咽了起來,卻答道,“沒有,燕姨,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擔心我。”
燕娘欣慰又激賞地點了點頭,“燕姨明白,姑娘自來聰明過人,心裡從來都有自己的成算,可如今燕姨來了,妙妙也無需再寄居在別人家裡,明日便跟燕姨家去,燕姨沒有什麼能耐,家中雖也簡陋了些,無法跟這諾大的國公府相比,但家中錢銀無憂,在自己家中姑娘想怎麼自在都可以。”
吳錦嫿笑著掩去眼角的濕意,垂眸點了點頭,“好。“
燕娘卻是最善於察言觀色的,這個姑娘又是她從小看顧著長大的,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吳錦嫿此時的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