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姨娘點了點頭,“是,多虧姑娘您打點上下,官府才特意放老爺回家幾日收拾路上的行裝,妾想著您定然也想再見一見老爺的,只是此事畢竟是妾自作主張而為,妾也該同您一起去,便在門外等著姑娘就是。”
“好。”
吳錦嫿坐在吳哲書房的一側,自從她母親去世以後,吳哲便再也不願意住在主屋,便是前幾日從牢裡歸家,也一直是在書房的偏房裡將就住著。
她坐在他的對面,父女倆自那時起,便已有一年未見,如今再次相見,兩人都忽有兩世之感,早已是物是人非,如今他們爺都不知該與對方說些什麼,兩人默然而坐,都似乎在等著對方先開口。
吳錦嫿深深嘆了一口氣,看著眼前這個人,“父親,您……路上我都打點好了,他們也言明,去到永昌衛必定不會給您安排太重的勞役,十年苦役……也算是您害母親性命的一點懲罰吧。”
吳哲睜著眼睛望向門口,聽到吳錦嫿說話的聲音才匆忙回頭看她,“我知道,妙妙……你恨我嗎?你如果……”
“我不恨你,我也不恨母親,不恨皇太孫殿下,不恨……我誰都不恨,這都是你們自己都選擇,與我何幹?你們自有你們自己要承擔的結果,我為何要這些事攬到我自己的身上,承擔你們的罪孽?”吳錦嫿很冷漠、很清醒、很理智也很無情。
吳哲卻欣慰地笑了,“那就好!往後你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嫁人……若是因我之顧,不能嫁的好人家,便用家中資財招婿也可,都隨你。”
吳錦嫿還是淡淡地道:“父親不必替我操心,您此去自己珍重罷。”
“好……”
“父親,”她看向他,直勾勾地看著,“您後悔了嗎?”
吳哲愣了愣,“後悔什麼?後悔毒殺你娘?後悔娶你娘?還是後悔這一生?我後悔莫及。”
吳哲狠狠地嘆了一口氣,望向書房外的那棵西府海棠,一樹盛開的花,“你看,今年花又開了一樹,當年我進京趕考,應同窗邀約到西山寺賞花,也是這是時節,也是這一樹的西府海棠,我看見了你娘,你知道她有多美嗎?一襲豆綠色衣裙,與風翩翩而舞,我一眼便被迷住了。”
他飄飄然地問同窗,那姑娘是誰家閨秀,他想著憑著英國公的關系,拼了自身功名,也未嘗不可……
可同窗卻嗤笑道,你可知你眼前的那個姑娘是誰,你便敢如此厚顏無恥直勾勾地看著人家,她可是內閣首輔的嫡長孫女,內定的皇太孫妃,也是你敢肖想的。
可沒想到一朝乾坤顛倒,所有的事都不一樣了,那個落了魄的林首輔找到了在英國公府外院寄住的他,問他,你可願、可敢娶我孫女?
他敢!
那時的他覺得自己所向披靡,傲慢地認為自己前程無可限量,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蓋世英雄搭救了落魄的心上人一般勇敢。
可世事多變遷,再後來他知道心上之人心上已有人,還是一個他永遠都無法企及之人,他感到羞辱和嫉妒。
所以他找到了青梅竹馬的燕姨娘,裝出一副深情的模樣,要她成全自己,但其中他其實只是想要知道她會不會嫉妒吃醋,可她卻竟然鬆了一口氣,她鬆了一口氣,欣然地為他忙前忙後納了妾。
無妨,反正她自始至終都是屬於他的,他真的也打算就這樣下去,可是她偏偏不肯放過他,不僅去私會那人。
還把那要命的衣帶詔偷偷私藏了幾年卻從不告訴他,甚至她為了那個人的安危,全然不顧一切,不顧他不顧他們的女兒,毅然決然地帶著他們吳家去赴死一般的幫那個人。
在那一刻,他真的怨她,真的恨她,而這個怨恨埋在心裡,如同千萬根針日日刺進他的心,形成了怨毒,是啊,如果不是娶了她,他不會被下放在這偏遠的兗州府一呆就是十餘年,毫無晉升的機會,他的理想和抱負折戟沉沙。
可她一點也不感激也就罷了,哪怕她願意顧及他一點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