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的書畫,或掛著,或捲了插在汝窯瓷大缸上,又或野放著,渾不在意的樣子。
林老太爺伏低著頭,手裡拿著羊脂玉手柄水晶透鏡,極認真細致的看著幾案上的那幅殘缺畫卷,也不知是否是極難得的前朝古畫,偶爾停下來狠狠咳嗽幾聲,停罷又看了起來。
“是松鶴進來了?”
小廝在門外彎腰回道,“是,太爺,按您的吩咐,把姑娘帶了來。”
“行了,你去吧。”老太爺仍沒有抬頭,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小廝隨即離去。
吳錦嫿往前一步,低頭躬身伏跪拜下請安,“錦嫿給外祖父請安。”
老太爺放下手中的透鏡,禁不住又咳了幾聲,抬起頭看著吳錦嫿,“你便是晚意的女兒?叫什麼名字?”
吳錦嫿看著眼前的老太爺,見他身子似乎不是很康健,臉色煞白沒有血氣,還總是止不住的咳嗽,“回外祖父的話,我叫吳錦嫿。”
老太爺瞭然,又指了指幾案前的團蒲,示意吳錦嫿坐下。
吳錦嫿順其意坐了下來。
林老太爺盯著吳錦嫿,片刻仍不語。
吳錦嫿神情從容,她知道林老太爺在審視著自己,便端正靜坐,目視前方。
林老太爺勾起嘴角,邊咳了幾聲,邊說,“我聽聞,你想要把你母親接回林家?”
吳錦嫿向來自詡聰慧,也不由地愣住了,可後來想了一想,又覺得合理,“嗯,是。”
林家的家主對林家內發生的大小事,怎麼可能不了如指掌,即便他有可能是被圈禁在此地!
老太爺又看了看吳錦嫿,似能看透她的心,笑著言,“你過於強求,需知命裡有時並非你求便能得,這世間最難求之事,你卻認為輕易可得?”
吳錦嫿疑惑,面上仍笑意盈盈的,“回外祖父的話,錦嫿不懂,然道家有言:性命由己,操之在我。”
老太爺眼睛黑白分明,盯著吳錦嫿看時,亮得很通透,他笑了起來,“膽子挺大,你這是想與我爭辯麼?”
吳錦嫿眨了眨眼,無辜地言道,“回外祖父的話,錦嫿不敢,畢竟這世間的道理總是男人說了算。”
這話確實是很不客氣了。
老太爺卻大笑起來,隨手就把剛才珍視萬分的畫,隨意丟到那汝窯畫缸裡,“你很有幾分聰慧,只是到底年幼,缺了歷練,所以桀驁不遜了些。”
他壓著嗓子悶咳了幾聲,又言道:“你可知人本應遵循天道,強求只會死無葬身之地。”
吳錦嫿略想了想,問道,“那外祖父認為何為天道?”
老太爺聽聞,低下頭收斂起笑意,他拿起旁邊那做工粗糙的茶盞,飲起了茶來,“何為天道?那便是這個世間誰的權勢最大,誰就是天道。”
“我問你,你真的想知道這個答案嗎?你敢去看那個答案嗎?人人都只去想尋一個知道,但卻不去問問自己你是否有命去知道那個答案!”
吳錦嫿憤怒地喊道,“那如果我母親是被我父親毒殺的呢?我還不該去知道答案嗎?”
老太爺掩下眉眼,“那這便也就是她的命!”
她驚訝地抬頭,看著老太爺,“外祖父,在母親越來越多的沉默和妥協裡,她已然忘記了什麼是幸福,也無法為自己爭取生存的權益,她甚至失去了生命,但我不能,我不願意。”
“我就在想,為什麼我母親只能被困住內宅,被自己的丈夫毒殺,而我身為子女卻要視而不見,只為保全自身嗎?”
天大地大,難道就不能讓我們女子的有一席容身之地了嗎?就該為了所謂的家族安然赴死?
我們也可以出去做生意掙得自己的營生!憑什麼我們佔著天下人口的一半,卻沒有選擇自己生存的權利!
他們困不住我!你們無法讓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