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言單手扣著杯蓋,眉頭微皺,“焦炭一日不來,爐就得停火。咱們第一單就交付不了,日後怕是……”
季綾抬眼望向遠處爐塔,臉上的神情一寸寸沉了下去,“有人怕我們真把第一單做出來。”
“誰?”周知言問,“蔣的人、商會的人、對家的人,如此一想,懷疑物件太多了。”
“既然不確定,那就去查。”
周知言蹙眉,“只是,他們防備我們,怕是不好查。”
“粟兒,”季綾回身看向坐在一旁吃柿餅的粟兒,“你去一趟福源焦業,別帶名片,別報姓,穿小戶人家的行頭,像剛接了工程的民營包商。”
粟兒訕訕地放下了柿餅,“我?小姐,我小打小鬧打探些訊息也就罷了……”
“性命攸關,不是推脫的時候了。福源焦業都認得我們,米兒嘴又笨,何況你從前替我打探訊息都很好。”
“小姐,查什麼?”
“查賬,查發貨記錄,查庫存去向。”季綾頓了頓,撚了撚杯蓋:“盡快。”
粟兒點頭:“我記下了。”
她才剛轉身,就聽季綾補了一句:“……小心點。”
三日後,黃昏時分。
粟兒回來了,一身焦灰味兒,鞋跟還帶著車轍泥。
她剛進門,連水都沒喝,直接將一份包好的賬單攤在季綾面前:“小姐,是王家的。”
季綾正給窗前蘭花換水,聽見這句,手中瓷盞一頓。
“王會長?”
“王家的‘榮源實業’。”粟兒從懷裡抽出一張影印的合同副頁,“這一筆供貨剛簽,就是原本要供給咱們的單子,只是我不識字,不知道寫的什麼。”
季綾沒動,只將那一頁翻過,仔細看了簽章。八百噸,一次性結清。
金邊紙張,鋼筆字跡,落款處“鴻影”二字飄飄然,末尾還壓了王會長的私印。
她望著那印章,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忽然笑了,“原來,是她。”
“有辦法了麼?”周知言連連問。
季綾笑了笑,“她不好搞,可她妹妹倒是個沒經過事的大小姐。”
周知言想起那日牌桌上王丹歌和季少鈞的親密,問,“你是要……”
“先前都督府拿我當餌,如今,該反過來了。”季綾道,“粟兒,去給王五小姐下帖子……就約在,法租界的洋房。”
……
法租界。
王丹歌拎著皮包踏進屋,一邊脫著手套一邊打量:“倒不知道你和你丈夫另有一處房子,偏生比周公館還雅緻幾分。”
她踢了踢腳邊雕花矮凳的腿腳,坐在檀木長沙發上,眸子滴溜溜亂轉,“這地段,這屋子,平日也不住人罷?看著冷清得很。”
季綾笑了一下,替她沏茶,“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是我小叔的房子。”
話音落地時,王丹歌手中扇子“啪”地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