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爺笑道:“你這個年紀,也懂得什麼是好的。”
季綾笑道,“爺爺也愛看這些,小時候總拉著我陪他。那時候我倒是愛看武打戲呢,熱鬧。現在看來,總覺得少些韻味,——不過,我也說不明白。”
周老太爺哈哈大笑,壓低聲音,秘密似的,“京劇講究唱唸做打,唱腔、唱詞,乃至眼神都是值得細品的。那些個人總愛點武戲,主隨客便,我看完腦袋卻嗡嗡的,煩得很。”
季綾笑著應和,“我先前只覺得吵鬧,誰知竟有這樣的講究!”
看了兩出,季綾厭煩了,可還得裝作興致勃勃的樣子。
陪著周老太爺,聽那些人說話,這生活與都督府無異,而且,彷彿更無聊了些。
季綾聽著,卻來了一個小丫頭,要說話不說話的,看著她。
“怎麼了?”
“二小姐在陪女客,可不會打牌,請大少奶奶過去呢。”
周柏梧見季綾躊躇著,湊近了,邀功似的,“去吧,別擔心,有熟人在呢。”
季綾只當這熟人是周青榆。
這邊告了退,往後廳走,周青榆正在門廊站著,跟一個小丫頭說話。
見她來了,周青榆彷彿遇到救星似的,急匆匆迎上來,順手攬住她的肩頭,引著她往內廳飯桌走,“綾兒來了,可要替一替我了。”
季綾笑著打趣,“這麼久了,還沒習慣?往後許給別人家,還有許多年要熬呢。”
“那些人打牌也忒厲害了,我就沒贏過幾回。”
“你再會輸,也不至於敗光你的嫁妝吧?”
周青榆掐了她一把,“你怎麼也學著這樣說話,真討厭!”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只是你今天怎麼回來了?”
“姨媽又上醫院了,我媽去外地找新的煤礦了,原先的那家沒談攏價錢。”
季綾點了點頭。
這陣子廠裡的規模小了,先前靠著加入石灰石的法子已經不適合。那法子量大倒便宜,量小就要虧本。
前兩天正提起,想個新法子,能找到又近又便宜的焦炭是最合適的。
小姨嘴上說不急,那是寬慰她的話,明裡暗裡幫了她不少。
季綾笑道,“嚇死我了,我還當你回來找我要錢。”
周青榆不知從哪兒摸出一份賬單,季綾瞥了一眼,便知道是賬本不方便帶來,專程抄了來給她看的。
季綾打趣道:“我記得幾年前的周女士,倒是指著鼻子罵我,如今竟抱著我的胳膊跟我要錢了?”
周青榆笑嘻嘻地:“光罵你有什麼用?從你手裡扣出些錢來,能罵更多人。”
季綾看著她如今這副樣子,竟欣慰無比。
前些年四處奔走,單打獨鬥,《新風》被奉系打壓從北京遷到漢口,重組編輯部。
周青榆日夜與志同道合的友人在一起,雖被禁停刊幾回,倒不像從前那樣消沉。
季綾自覺自己終究把日子過程了汙濁瑣碎上不得臺面的樣子。
她喜歡周青榆身上這股子勁兒,清透,純粹。
就像沾著她,自己也沒那麼糜爛了。
周青榆指著銷售那一項的開支,道:“這個月我們和漢昌高師的學生社團合作,分銷成本低了三成。下個月多了大概五百本外地的訂購,郵費大約要多五十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