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婚紗
鎮公所設在舊義莊後頭的一間新修平房,瓦還是今年換的,門口掛著“橋務專員”四字的簡牌。 兩人一進門,就見一個瘦瘦的中年婦人正拿著算盤和圖紙,戴著一副鐵絲邊眼鏡,坐在窗邊拿筆杆賬本。 見人進來,抬頭一看,原本有些敷衍的神情忽然認真起來。 她的目光在季綾身上停了幾秒,再落到她手裡的紙卷和圖冊上。 “您是……”她試探地問。 “季綾,冶鐵廠。” “你是——那個、那個敢帶女工上高爐的?” 季綾點了點頭。 那女人幾乎一下子站起來,笑得眉眼彎彎:“哎喲,您親自來了! 我們鎮上那會兒要修橋,男人一個個認不得幾個字,我是婦協裡念過書的,被趕鴨子上架——這橋啊,就是我定的。” 她邊說邊擺椅子,“快坐,快坐。” 周季二人坐下,就聽見她繼續說:“我叫陳素真,以前是童養媳,多虧了婦協的人才脫出來,現在搭著工務這攤子管橋和路的事。” 她倒水、讓座,一邊翻賬一邊說:“我這兩天正愁輔軌的事,工程款定下來了,可沒人接單。誰曉得你們就到了!” 季綾素來喜歡爽利人,見她如此,心情暢快了許多。 陳素真拿出施工圖,抖開來按住一角:“你瞧,我們這橋是單拱式的,跨度偏小,但受力集中,輔軌結構得重做。你們那邊能配圖定模不?” 季綾接過圖紙掃了一眼,指著一處說:“這地方若不加支架,到時材料壓上去,橋心要垮。我能做模,也能帶料。但得看了現場,再走模,預計五天送來。你這邊能等嗎?” 陳素真眼睛一亮,“你行,我就等。” “我們女人說好做事,就不怕晚一兩天。” 兩人一拍即合。 周青榆在旁笑著:“我說怎麼一見你倆就像照著鏡子。” 陳素真樂了,指著自己那張用了好幾遍的圖紙說:“季廠長雖比我年輕許多,可照她鏡子,我得多磨幾年。有你們這樣人先走在前頭,我們才曉得——女人也能定橋、煉鋼、站在賬桌上。” 談完,陳素真引著二人去施工地旁考察一番。 天擦黑的時候,橋上最後一批工人收了工具,水面漾著晚霞,鐵木腳手在暮色中立著。 鎮上的集市早已收攤,…
鎮公所設在舊義莊後頭的一間新修平房,瓦還是今年換的,門口掛著“橋務專員”四字的簡牌。
兩人一進門,就見一個瘦瘦的中年婦人正拿著算盤和圖紙,戴著一副鐵絲邊眼鏡,坐在窗邊拿筆杆賬本。
見人進來,抬頭一看,原本有些敷衍的神情忽然認真起來。
她的目光在季綾身上停了幾秒,再落到她手裡的紙卷和圖冊上。
“您是……”她試探地問。
“季綾,冶鐵廠。”
“你是——那個、那個敢帶女工上高爐的?”
季綾點了點頭。
那女人幾乎一下子站起來,笑得眉眼彎彎:“哎喲,您親自來了! 我們鎮上那會兒要修橋,男人一個個認不得幾個字,我是婦協裡念過書的,被趕鴨子上架——這橋啊,就是我定的。”
她邊說邊擺椅子,“快坐,快坐。”
周季二人坐下,就聽見她繼續說:“我叫陳素真,以前是童養媳,多虧了婦協的人才脫出來,現在搭著工務這攤子管橋和路的事。”
她倒水、讓座,一邊翻賬一邊說:“我這兩天正愁輔軌的事,工程款定下來了,可沒人接單。誰曉得你們就到了!”
季綾素來喜歡爽利人,見她如此,心情暢快了許多。
陳素真拿出施工圖,抖開來按住一角:“你瞧,我們這橋是單拱式的,跨度偏小,但受力集中,輔軌結構得重做。你們那邊能配圖定模不?”
季綾接過圖紙掃了一眼,指著一處說:“這地方若不加支架,到時材料壓上去,橋心要垮。我能做模,也能帶料。但得看了現場,再走模,預計五天送來。你這邊能等嗎?”
陳素真眼睛一亮,“你行,我就等。”
“我們女人說好做事,就不怕晚一兩天。”
兩人一拍即合。
周青榆在旁笑著:“我說怎麼一見你倆就像照著鏡子。”
陳素真樂了,指著自己那張用了好幾遍的圖紙說:“季廠長雖比我年輕許多,可照她鏡子,我得多磨幾年。有你們這樣人先走在前頭,我們才曉得——女人也能定橋、煉鋼、站在賬桌上。”
談完,陳素真引著二人去施工地旁考察一番。
天擦黑的時候,橋上最後一批工人收了工具,水面漾著晚霞,鐵木腳手在暮色中立著。
鎮上的集市早已收攤,街頭炊煙起,家家屋前掛著燈籠,雞犬之聲時斷時續。
陳素真收了圖紙,拍了拍手,回頭對兩人笑道:“這時候趕車不妥,天一黑下鄉的路不好走。村口幾個外頭來的挑工,年輕氣盛,我也不太放心。”
“我家不大,灶房連著後屋,三人擠一張榻也夠了。”
季綾正好站著揉肩,本來還在想著怎麼開口商量“是不是要幹脆頂著夜路趕回鎮口”,這會兒一聽,反倒一怔。
她瞧了周青榆一眼,對方也正回頭看她。
兩人都明白——若不是陳素真這一句,今晚這夜路,她們只能咬牙上。
季綾把包往後一背,笑道:“那就打擾了。”
陳素真擺擺手:“咱都是一個路子的,還說什麼打擾。”
她邊說邊領著她們往鎮裡走,“今晚我做個拿手的豆腐燜筍,還有我自家曬的鹹蘿蔔幹,不好吃你們別嫌棄。鍋大,鹽也下得重。”
季綾應著,腳步卻慢了兩分。
她一邊走,一邊往遠處望了望。
天色沉下來,星星未亮,只有村道上的油燈一點一點挑起。
風從她領口穿過,沒那麼涼了。
甫一回家,陳素真便挽起袖子,手腳利落地燒火、洗米,鍋鏟不時敲到鍋沿。
鍋裡炒的是地菜和雞蛋,一鍋翻起金黃青綠,油香混著柴火氣撲面而來。
“你們吃不慣我這邊口味別嫌棄啊。”她把鍋鏟一擱,笑著回頭,“家裡也沒啥東西,全靠我婆留下的那隻老母雞。”